那是聚会的尾声,大家依次走出房间,现在德拉科听到了那个姗姗来迟的声音:“不走吗?我的小玩伴。”他打掉那只手,径自向门外走去。
哈利错愕地盯着德拉科,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到对方是拥有愤怒这种情感的,不过只停顿了两三秒,就追了上去:“别这么小气,我只不过是打断了你们俩的小仪式而已。”这种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
小路左边长满了茂密低矮的荆棘,而右边则是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高大树篱。两人一前一后飞快地走着,身上的长袍不停地拍打着他们的脚踝。
德拉科的右手突然被拽住了,他反手甩开掏出了魔杖:“Sectumsempra.”几乎是刚念出这个咒语,他就后悔了,然而后悔中又夹杂着一丝快意。
无形的刀锋划破丝质衬衫,切入血肉,复又在那件珍珠白的外衣上泅开一大片。对方好像痛呼了一声又好像没有,上方的树枝时不时地把月光遮住,阴影在那张神色不明的脸上时隐时现。
很久以后,德拉科回忆起那天晚上,才发觉那是自己离真相最近的瞬间。
“Vulnera Sanentur.”那个人拖长了调子嘲讽道,“我总算明白西弗勒斯为什么要教我这个反咒了,他大概早料到小马尔福欺软怕硬。”
而德拉科强压慌乱,冷冷地瞪着顶着友人面孔的家伙:“你也同样。”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敢把对另一个人的标准强加到对方身上。
也许是因为那么多相似的小习惯堆积在一起,烦燥的时候抬起手揉太阳穴,走神的时候屈着指敲膝盖骨,温莎结总是打成十字,和斯内普说话总是用敬语,以及和自己打架总是不还手。
不过,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没有这么喜怒无常,稍加挑拨就极其暴虐,而是又懒又贪吃,偶尔为朋友生生气。
所以最终之战,哈利在星光闪闪的透明球体中,温柔地抚摸着纳吉尼的身躯,同他说:“我们都是游离在道路中间的人。”这种罕见的平静的神色显得非常不祥。
那时候,德拉科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凤凰社与食死徒,甚至霍格沃兹和魔法部。很多混乱的线索在他脑子里打转,找不到出口。
然后他回过神时,哈利已经把格兰芬多宝剑从巨蟒的七寸抽出,星星点点的深玫瑰色飞溅在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把他的眼睛衬得更红更亮。
对方仍然搂着纳吉尼,而毒蛇死死地咬住他的咽喉,将尾巴缠紧了他的腰。他好像无知无觉似的:“手给我。”声音很轻很轻,带着笑意。
德拉科注视着手上骷髅状的标记一点点淡去,当它只剩下白色的痕迹,哈利说:“生日快乐,我的预备役。”同时将利刃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伏地魔以他的血液复活,而他又是伏地魔的魂器。他们各自心怀鬼胎,一个要融合另一个,另一个则顺水推舟,终于成为一体,共生共存,同死同灭。
“我真不能想象自己以后会长成那副样子。”哈利的语气突然又透出轻蔑的嘲讽意味,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恍惚的神色,“凤凰社里也有蒙格斯顿那样的小偷,魔法部里也有乌姆里奇那样的政客,至于食死徒里,败类就更多——幸好我们是自由的。”
德拉科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谁,但被嘲讽的对象已经受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而来,人群紧随其后朝这里涌来,冬青木和紫衫木的魔杖第二次紧贴着彼此,像血脉相连的兄弟,也像不共戴天的死敌。
他们在散落着烁烁星辰的天花板下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一个是从气定神闲到气急败坏,一个始终懒散的不像话,只有握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
暗红色液体淅淅沥沥地,穿透光幕然后浸湿地毯,德拉科忽然觉得这是一出再无趣不过的哑剧,尽管他身边充斥着两班人马的喧嚷。
有人先他一步接住了那具陡然坠落的躯体,德拉科看见那个人侧过脸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将脑袋埋进对方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似的,如释重负向后倒去,眉眼惬意地舒展开——好梦,不必醒来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