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承郡。
大雨下了一整天,客栈的生意也因此好了起来,王福楼上楼下地不停跑着,没个停下来的时候。他刚擦好桌子,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浑身淋得透湿,手里拿着一把剑,像是江湖人士。
王福见惯了这些人,倒也不怕,热情地迎了上去:“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那人摘下帽子,却依然看不见他的脸——除了帽子之外,他还戴着一张半截的面具,显然是不想让人知晓他的真实样貌。
“住店。”男人言简意赅地说。
王福注意到他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很闷,可依然无法掩盖住他很年轻的事实。王福下意识抬头去看他,只见那年轻男人垂着眸,他睫毛很长,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出一道阴影。
“好嘞,您需要什么样的房间,小的去给您查查。”王福麻溜地将抹布搭在肩上,准备去翻柜台上的店簿。
年轻男人无所谓道:“有空房即可,就我一人住。”
“行,小的先看看——”王福笑着抬头,但却在与男人对视时愣住了,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这年轻男人竟是有着一双异色的瞳仁,一只漆黑如墨,另一只则是浅色的烟灰,像是一团朦胧的雾气。
这本是十分诡异的样貌,但在他身上却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王福反应极快,立刻从震惊中恢复了正常,继续道:“您稍作歇息!”
好在那男人似是已经习惯别人这样的眼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王福看了一会儿,问:“今日天字号都住满了,给您安排地字三号如何?每日房钱八十文。”
男人“嗯”了一声,摸出一两碎银:“我得住上四五日,替我准备些吃食,一些干净的衣物,还有热水,半个时辰后送来。外面有匹马,也一并牵到马厩去吧。”
“客官爽快!”王福看到银子眼睛都亮了,对男人一拱手,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银子,“包在小的身上了,保准让您满意!对了,请问客官贵姓?”
男人掏出自己的路引,放在柜台上,说:“萧博,昔梁人士,来此地探亲。”
“好嘞,萧大侠。”王福看了看路引,核实了一番后,将萧博记录在了店簿上,赔笑道,“小的马上带您去房间。”
萧博随口说:“有劳。”
王福拿了钥匙,从萧博身边经过时,隐隐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蹙了蹙眉,终究什么也没说,挂着热情的笑,带萧博上了楼。
这客栈不大,没一会儿就到了房间门口。
王福交给萧博一套钥匙:“萧大侠,您拿着这个,小的马上替您去准备吃食,您可有什么忌口?”
萧博刚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备些清淡的吧。”
“行,小的这就去了。”
永承郡是个很小的郡,地处偏远,像样的旅馆也没几个。
虽然王福给他拿了地字号的房间,但其实这里跟一楼通铺的环境差不了多少,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房间也很小,但好在还算干净。
萧博没那么讲究,脱掉了沉重的斗篷和面具,随手挂在门口。
没了面具的束缚,他终于能稍稍喘口气了。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本来已经敷上了药草,可一场雨下来,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又有发炎的趋势了。
萧博坐在椅子上,慢慢抽出了剑,程亮的剑刃上沾满了早已干涸的血迹。桌上放着茶水,他倒了些在剑身上,小心地用袖子擦了擦。
片刻后,剑身便恢复了程亮的色泽,映出了萧博那张俊秀无双的脸。
萧博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已经很久都没照过镜子了,左眼的颜色似乎比之前又淡了一些,能看见的距离也变得更短了,或许再过不久,他这只眼睛就会彻底瞎掉。
但好在他还有另一只眼睛。
萧博叹口气,默默地擦拭着剑身,放空了思绪,让自己不再纠缠于这些琐碎的小事。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下的声音,萧博提起剑霍然起身,顾不得身上的伤三步并两步就出了房间。
他站在走廊上,听见一个慌乱的声音说:“让你别这么抬,下面会断的,你看看,待会儿掌柜的回来了,可得骂死你!”
原来是店里的伙计抬东西没拿稳。
虚惊一场。
萧博松了口气,准备转身回房间,但他刚转过头,就看到离自己约五步距离的地方站着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来是住在他隔壁的住客。
那男人样貌英俊,身高八尺有余,自来熟道:“公子也被这动静吓着了?”
萧博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方才在楼下听到公子口音,像从昔粱来的,在下也是昔梁人士。”那男人又说:“我叫林袤,你呢?”
萧博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转身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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