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倾熬好了药，挨家挨户送完已是酉时，村里笼罩着一层氤氲的炊烟，不时传来妇人叫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他蹲在院子里清洗药罐，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外经过，他抬头看到一名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姒倾把药罐放下，站起身同他打招呼：“村长回来了。”

“嗯，办完事就回了。”村长点点头，帮着姒倾将洗好的药罐放在架子晾着，一边说，“阿倾，听说昨日你救回来个人？”

稷凤村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邻里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全村知晓，传到村长耳朵里并不稀奇。

姒倾点头说：“是啊，采完药碰见的，穿着咱们大乾的武将铠甲，伤得不轻，现在还昏迷着。昨日这个时辰醒过一次，闹腾得厉害，我便把他锁在我房里了。”

“还真是？”村长诧异道，“当兵的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虽说天下不太平，但战事主要集中在北边与西边，稷凤村位置靠南，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太平的。而且地处深山密林，不仅人烟稀少，民风也是异常蛮横彪悍，自古以来都被外界所避之不及。

据姒倾所知，离此地最近的一处战场也有两千余里，就算不分昼夜地奔波，至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

可这情形下，武将显然不可能在驿站换过马。如此远的距离，也难怪那马已累得奄奄一息，没活活跑死已称得上是奇迹了。

姒倾推测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那马不寻常，并非普通将士能驯服的。我已搜过他的随身物品，未见文牒等物什，约莫是个校尉罢。不过瞧他那模样，倒不像是坏人。”

村长笑道：“阿倾也会以貌取人了？”

姒倾大剌剌地说：“人之常情嘛。”

末了，村长叹息一声：“哎……也不知是何人与他为敌。若是羌戎人倒好办，只是不大说不通，昔粱城在北边，我们在南边，他要是被羌戎人追击，应一路北上的，不该来我们这。”

姒倾宽慰道：“待他醒来，我再问问吧。”

村长点点头：“嗯，希望不要给村子里带来麻烦。”

“放心吧，村长，有我在呢。”

——

秦少阳是被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醒的。

一个小孩的声音说：“你胡说，明明是八尺三寸，你刚刚没把尺拉直！”

紧接着另外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反驳道：“我、我我拉直了，就是四寸！”

“那再量一次！”

“量就量，你看好了！”

随后他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两只小手搭在了他的脚踝上。

他们在干什么……秦少阳头疼欲裂，根本无法去思考，他不清楚自己究竟伤到了哪里，因为浑身都痛得厉害。他试着动了动，但手脚都使不上力。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所见之处模糊一片，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适应了半天也只能勉强地看到床尾蹲着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正鬼鬼祟祟地拿着皮尺，不知道在做什么。

两个小孩儿见他醒了，如临大敌，尖叫一声，连皮尺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喊道：“倾哥儿，倾哥儿，救命啊，他醒啦！哎哟——”

“哎哟！痛……”

两人同时跑出去，但门框太窄，容不下他们同时进出，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齐齐摔了个屁股蹲。

秦少阳：“……”

这里没有任何硝烟的味道，也没有丝毫的杀伐之气，屋内的摆设也是平平无奇的乡野样式。

想来他应是被这里的村民给救了。

然后秦少阳听到了一个充满着朝气又悦耳的少年声音：“彭彭，天天，你们两个小鬼头，什么时候溜进去的？”

“哎呀，我们没有——”两个小孩见东窗事发，也顾不得脑门疼，忙不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开了。

少年没追上去，气定神闲地说：“既然这么喜欢跑，那你们两个待会儿围着村子跑半个时辰再回来吃饭吧。”

小孩们惊恐道：“不要啊，倾哥儿，我们知道错了！”

少年充耳不闻，兀自进了屋子把门一关，将两个孩子挡在了外面，教训道：“现在承认错误已经晚了，再不赶紧去受罚，便加半个时辰吧。”

“呜啊啊……”小孩们顿时哀嚎起来，却又不敢违抗姒倾，只能不情愿地“咚咚咚”跑开了。

秦少阳心想，是昨天他见到的那个少年吗，他年纪不大，武艺却如此之高，也不知师从何人。

只见少年笑着摇摇头，转过身说：“你醒了？”

秦少阳只是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少年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秦少阳还是没有回答。

少年一愣，恍然大悟地说：“噢，你不会说话吗？”

“……”被人怀疑是哑巴，秦少阳脸色顿时诡异起来，僵硬道，“不、不是。”

少年奇怪道：“那干吗一直盯着我？”

秦少阳一梗，尴尬地撇过头。

少年又问：“你脸怎么红了？”

他不说还好，秦少阳本只是脸颊微红，一经点破，简直窘迫到了极点，霎时间就红遍了耳朵根。

“你可真有意思。”少年笑着，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了过去。

少年越走越近，秦少阳心跳如擂，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可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脸红的原因让他自己都觉得很难堪，因为这并非有特殊的缘由，而是因为少年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秦少阳从未见过生得如此标致的人，五官清丽脱俗却又带着锐利的棱角，肤光胜雪，眼神清澈明亮，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神祇一般勾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