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的话,是带血的刀,尖锐森冷,而妖艳冶丽。
澄粹被扎得恍惚。
隐瞒……还是不隐瞒……
敢……还是不敢……
他不知道。
道侣关系,何等亲密?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有隐瞒。可是……不隐瞒,计安真的能接受他吗?而他,又真的能毫无芥蒂、毫无顾虑地把自己从里到外,全部摊开在计安面前吗?
澄粹是一个很胆小很内敛的人。他不敢让别人看见闹腾的自己,只能用荏弱文静与乖巧博取好感。
这样的他,无疑是怕暴露本性的。可私心里,他又暗暗渴望着释放本性——如果可以,谁愿意一直抑制天性、把真实的自己死死地钉在囹圄之中?如果可以,谁不希望有那么一个人,爱他的善,也接受他的恶?
可这样的人……真的能存在吗?
他垂下眼睫。
年幼时母亲疲惫的面孔,老师不耐的表情仿佛历历在目……
可计安不是她们啊……一百多年前,他颓丧成那样,计安都尽心尽力、不厌其烦地陪伴他、开导呢!
对他,计安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关怀备至,根本没有对他露出过那样的神情。
而且,他的心音,计安已经听了三万多年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什么不知道呢?如果真的要厌恶,那不是早该厌恶了吗?怎么可能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他关怀备至呢?因为他的价值?可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灵脉了。而且,他伤得这样重,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又能有什么价值呢?
就算真是出于价值,计安对他,就真的没有真心吗?
不可能的。
如果对他没有感情,计安不会因为他用自己的鸿蒙紫气换洪荒安宁而难过。如果对他没有感情,计安不会绞尽脑汁逗他开心给他在洪荒构建家庭。如果对他没有感情,计安不会放任他不务正业、对灵脉不管不问。
澄粹相信计安为他所做的一切是出于真心的。
所以,他想……相信计安。
“我可以……在你面前……对吗?”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牛毛般的秋雨打在落叶上带起的微颤。
“你可以接受真实的我吧?”
语气平得像晴空下的湖面,没有半点波澜。
他在陈述事实,也是在问。问计安要一个肯定。同时把选择权分给计安一半。
澄粹想:我与计安怎么相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隐瞒不隐瞒的,怎么能由我一个人来决定呢?我们是一对道侣啊……又不是两个单身狗……两个单身狗搭伙合租还得商量着来呢。我们更得一起做决定!
“心音听与不听,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也要认认真真地想,你愿不愿意我对你隐瞒,你能不能接受全部的我。如果你不愿意,并且能接受……那我就敢让你听我的心音。如果不能……”
他没再说下去——不能的可能性太小了。要真那么倒霉正中了这个“不能”……那还在一起过什么呢?找一个不能接受自己的道侣,这有什么意思?不如不找!
他看着计安。蓝色的眼睛柔软得像水,又冷硬地像冰。
抬起头,计安定定地凝视他:“我能。”
两个字,简洁明了,又诚恳慎重。
他怎么会接受不了澄粹?那样鲜活有趣的样子带给他多少乐趣?虽然有时候,他的确会因为那些不着边际的想象感到无奈,但是他从未因此感到厌烦。事实上,他喜欢都来不及!多可爱啊!
“我能接受。”
他强调道。烟灰色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那些光一闪一闪的,无声地说:“我很喜欢!”
澄粹笑了。微微的,像五月温热微醺的和风。
“我相信你。”
小小的爪子抓住计安的前襟,他立起身子,龙吻轻轻触碰男人温润都雅的面孔。
“你可以听我的心音……我允许你听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在计安心里掀起万丈波澜。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一团火——那是澄粹给予的信任,也是澄粹毫无保留的赤诚。
“我绝不辜负你。我以洪荒担保,我绝不辜负你!”
这是他所能给予的,最重的诺言。
“啧……”罗睺撇撇嘴,“无聊。”
他最不喜欢看这种肉麻的戏码。
“不懂欣赏!”如果能化形,扬眉这会儿白眼能翻到天上去,“这难道不感人吗?换了你我,肯定不能这么坦诚。”
“呵!”双手抱臂,罗睺全身都写着拒绝,“谁跟你你我?你也配与我坦诚?”
扬眉:……
扬眉:大家都是马前卒,谁比谁高贵?不就是暂时比我排场大、待遇好吗?你拽什么拽?就你这个态度……早晚被贬!到时候看我怎么嘲讽你!
一想到罗睺以后可能出现的落魄样,扬眉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罗睺:……
翻白眼。
嫌弃!
他带着人走了——待不下去!没一个能看的!一个比一个伤眼!
澄粹:走得好!走得妙!讨厌鬼,烦人精!没审美的大蠢猪!无聊什么无聊?这叫浪漫!
澄粹气死了:刚才气氛多好啊!硬是被罗睺给破坏了!真煞风景……他怎么不早点走?
他闹着脾气。
计安揉揉他的脑袋,顺顺他的鬃毛,“就这么讨厌罗睺?”
“嗯!”重重点头!要不是立着被计安抱在怀里,他的头能直接碰到身体,“罗睺太讨厌了。对谁态度都不好,总是一副嘲讽腔,还老是唯恐天下不乱。”
扬眉:英雄所见略同!罗睺那家伙就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