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离开红菱渡,已是九月上,初九日,慕容胤在望江楼足足等了一天,陆行舟没有来。</p>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理当严令禁绝,可每一代有野心,有魄力的君王都失败了,有的背上千古骂名,有的赔上了江山帝位。</p>
儒生的口,靠指谪君王沽名钓誉,自以为代表的是悠悠众口,侠客的刀,借杀人行凶扬名立万,自以为是镇恶之刀,可百姓天生就向着他们,因为他们生在万人之中,也藏在万人之中,太平年岁,他们在话本戏文里口口相传,乱世之秋,他们振臂一呼,天下响应。</p>
他坐过一回才知道,只要坐在那个位子上,在天下人眼中就意味着生来占尽世间繁华,生来罪该万死。</p>
望江楼有个会做生意的主人,早早关了楼上楼下的堂宴,将筵席依江岸一字摆开,独留楼前望江台作比武之用,而这位序远近高低,更全不问江湖地位,一律价高者得。</p>
慕容胤头一次来,但十年一度的武林盛会比预想中精彩,或许因他二人缺席,比以往更加热闹。</p>
“魔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在场正道人士惊闻,尽皆怒发冲冠,拍案而起。</p>
“我胡说?你们若是不信,不妨叫他出来。”轻身立在飞檐之上的年轻人玄衣绛裳,怀抱三尺长剑,目光邪佞,神色轻佻,举手投足一派恣意逍遥。</p>
“不可能,你是何人?怎么能杀得了天玄正宗!”</p>
来人自报家门,“我乃天渊教红莲圣使厉枭。”</p>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诧异回首与身旁的人交头接耳,互通消息,“天渊教是什么教?你听说过吗?”</p>
“何时冒出的宗门,真闻所未闻!”</p>
“此人究竟什么来路?竟声称杀了天玄宗,如此猖狂。”</p>
“一个碧霄宫才刚刚安分一些时日,竟又冒出一个天渊教,天下武林只怕又要不太平了。”</p>
“是啊,是啊……”</p>
来人轻声笑说,“今日不是比武之期么,若你们无人应战,不如将这武林盟主之位让给我。”</p>
“竖子狂妄,叫我来试试你的本事!”</p>
众人闻声只见一背负大刀的七尺大汉纵起轻功,虽体型庞大,身手却迅猛好似一只捕猎的鹞鹰,眨眼凛凛刀锋已削向那青年头颈要害。</p>
座位上老老实实喝茶的人望望楼前空地上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辛一,那是谁,认得么?”</p>
立在身后的卫士依言应说,“使大刀的汉子是江南擘刀堂堂主,家传绝学,刀法极佳,那年轻人属下不知,但天渊教略有耳闻,据说是西域天极山一带的密宗,教主是突厥汗王的座上宾,在北方甚至江南一带,有许多秘密据点,专为突厥提供情报。”</p>
慕容胤嘴角一抽,暗自唾弃,“邪教,该灭。”</p>
辛四在旁顺杆儿爬,“属下去灭了他。”</p>
他瞥眼十招不到就叫人一脚蹬下房顶的汉子,“得了吧,这小子武功不弱,别把自己搭进去了。”</p>
辛四也没真想去,就是觉得这江湖人比武挺好玩,“若主子出手,可能手到擒来?”</p>
慕容胤抬了下银针未取,半残不废的右臂,“你看我这手能出得了么?”</p>
辛四想了想,好奇问道,“若今日来的是与主子有约的人,主子可会出手应战?”</p>
他沉默一瞬,“既与人约,不能不应,君子一诺,不易,不移。”他说罢,心头又泛起焦灼,陈准不知所踪,或许被吴王囚在陈宫,或许逃了,或许……已经死了,连带陆行舟与花蒺花藜也音信全无,这样的是非之地,他们本不该来,是他一念之差,做了最错误的决定。</p>
魔教圣使年纪轻轻武功却奇高,一连上去十多个正道人士,俱在他手下落败,众人知晓他厉害,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p>
青年剑尖向地,白刃沥血,“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嘛,没人再来了吗?”</p>
座中一中年道人受激,蘧起应战,“小魔头,你休要猖狂,让我白眉道人来会一会你!”</p>
那青年人眉梢一挑,好不为难,“哎呀呀,你都这么老了,我跟你动手,只怕人说我欺负老东西,胜之不武啊。”</p>
“你!”道人受辱,顿时恼羞成怒暴喝一声,气势汹汹挺剑而去,“竖子看招!”</p>
场中再次刀光剑影混做一团,辛一见主上愁眉不展,早无心观战,昨夜临时变道,殿下身边也只带了他跟辛四两个,此处高手如云,又在陈国境内,若当真有人欲对殿下不利,只怕他二人护卫不及,思及此,他谨慎地上前低声说道,“主子,天色已晚,咱们走吧,还要赶早与老太医他们会合。”</p>
慕容胤点点头,老人家是他派人强行请来的,如今事了,早该遣人护送长者回京,可老头一意孤行,非要同走这一遭,他知晓长辈一片爱护之心,只是山高水长,路途艰险,老人家一把年纪跟着遭罪,叫他无论如何不能心安,“走吧,赶路要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