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的贵族说不出这种话,也不会这样说,他们只会说,牛马生来便是牛马,庶人一世都是庶人,世家子弟打娘胎里就高人一等,石匠的儿子任他再有才华,却也只能一辈子穿皂衣。</p>
“燕国不一样是四大家主政,有什么区别?”</p>
“当然有区别,四大家主政,保的是慕容氏君位不失,可这大燕国立国数百年,外御蛮夷,内修国政,你以为靠得莫非也是四大家不成?”</p>
傅云清当然知道不是,“但愿王爷遵守承诺。”</p>
枕边人归来时,长夜将尽,床上一心真睡却半刻也没能睡着的人原本已经严阵以待,要跟他就某些事情好好说道说道,可对方躺上床,径直朝他怀里一钻,不多时就困倦地偎着他睡着了。</p>
慕容胤窝火又兼疑问,几番犹豫,眼见着抬手就要将人推醒,好问个清楚明白,可碰触对方的一瞬间,却轻而又轻将人往怀中揽了揽,他望着窗外遥遥挂在天空的月亮,听着草窝里此起彼伏的虫声,拥着怀中熟睡的爱人,忽然想问问他,若我庸碌平常,安做燕雀,只恋人间烟火,一日三餐,你会不会轻视我。</p>
星竹天不亮就被茂竹揪到厨房审问了一通,问他殿下昨日喝没喝药,当然喝了!殿下不是每天都在喝药吗?</p>
答完又问,是不是他亲眼看着殿下喝的。</p>
肯定是的,那么大一碗,他眼睛一眨不眨瞧着殿下喝的。</p>
问完后茂竹哥神情好古怪,他问怎么了,对方却摆摆手说没什么。</p>
云外天光渐白,附近农家隐约有雄鸡唱晓,他一如往常端水敲门,预备唤两位主子起床梳洗,谁知进去了才发现屋里一反常态,殿下居然已经起来了,不单起来了,而且衣冠齐整,一副已经起来很久的样子,脸色也不很好看,不对,岂止是不好看,简直臭极了。</p>
用罢早饭,殿下吩咐他们都下去,把门带好,听见什么响动都不准进来。</p>
照理说,他们都是裴府的下人,这种气氛不太对的时候理应等主子发话才是,可殿下脸一沉,立刻该出去的全出去了。</p>
屋内下人鱼贯而出,房门“嘭”得一声被人大力阖上,简直一副要关起门来跟他算总账的架势,裴景熙不动声色又从盘子里摸了块饼子,身边人气冲冲问道,“没吃饱?”</p>
他含糊应了一声,“嗯。”</p>
那人忍住嘴边要说的话,动手盛了半碗汤,碗底“铿”得一声磕在他跟前的桌面上,“接着吃。”</p>
他握住对方塞到他手里的汤匙,有一口没一口,喝了半个时辰。</p>
裴公子也不傻,早上睁眼就觉出不对劲,首先,药劲儿不对,依着旬日的药量,这人不说睡到日上三竿,至少一觉也得天光大亮,可这回他睁眼时,床里已空了,而且已不知空了多久;其次,心劲儿不对,浑身放冷气就算了,喊他搭把手,理都不理;再者,哪哪劲儿都不对,早膳没吃两口就撂碗,目里藏刀瞧了他一早上,就差没把他盯穿了。</p>
他当然知道,对方应当是察觉了什么,至于察觉了什么,也并不难猜,因为他瞒着对方的事情并不多,但他不想说,说了就是自己没理,毕竟有意隐瞒在先,自作主张在后,还对他下药,虽然老太医说那药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p>
慕容胤望着这人若无其事的样子,真心服气,“你当真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p>
“你想听哪方面?”</p>
他一脸不可思议,“合着还有很多方面?”</p>
座椅中的人不自在地抬起一只无处安放的手扶了下已经打理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衣襟,“嗯。”</p>
慕容胤听他“嗯”了一声再无后话,烦躁地端起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早就放凉的茶,“那行,一个方面一个方面地说。”</p>
裴公子张张口,“也许说来……话长。”</p>
“那就慢慢说。”</p>
他叹口气,摸了半天没摸到茶杯,身边人拿开他面前那只碗,将茶水递到他手中,“大燕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座下有一谋士名叫陈颍,擅出奇谋,太/祖信任非常,统一北方后,陈颍献上天下之计,太/祖皇帝龙心大悦,命他率领精兵三十万南平百越。”</p>
慕容胤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人在扯东道西,立国之初,这话也未免太长了,况且,他自家老祖宗的事情,他会不知道?“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么?”</p>
裴公子低头啜了一口茶,“你也知道,我失忆了,怎么会知道你哪处知,哪处不知,而且旁人都道六皇子自小不学无术,国史一科更连坐了三届,也没能肄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