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寒江有晴

第十六章不胜此生名（中下）

鹤轼这日起来，窗外被和风吹起了细雪，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他看着觉得心情不甚美好，想来也是，人间不比蓬莱四季如春，这里时节交替，气候更迭，又晴天大雪，自然也会有白日迷雾。

仙君关了窗子起身去隔壁看看自己的小莲花醒了没有。萧灿睡得正香甜，眉眼沉静，呼吸均匀，长发披散在枕间，旁边鹤轼送给他的那根簪子，似乎喜欢得紧。鹤轼见他睡的沉，便没有打搅他，起身出去了。

芜川的雪很静，细细融融的，像糖丝一样，很好看。若不是灰蒙蒙的天色让雪也变得暗沉，想必会更加好看。一列商队从城门口走进来，鹤轼正坐在茶馆二楼的窗前赏雪，听到马蹄声垂眸扫了一眼，随后漠然移开视线，他低头看着白瓷茶杯中的茶汤，心道：人间的茶，也远不及蓬莱。

想着小莲花至今不愿与自己回蓬莱，鹤轼神情愈发的淡了。他身后上来一人，人未到声先至，“仙……聿衔？”

鹤轼扬眉回头看他，打理整齐的萧公子站在茶馆二楼看他，似乎是还为着刚才的那一句称呼而感到局促。

二楼除了他们外，只有零星几桌歇脚的旅人，不知是不是风雪加深了严寒，裹得十分紧实，对这两位容貌都非常人的公子也没什么探究之意，倒有些西北刀客的风范。萧灿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口气在窗边的寒风口处凝成一团白雾，被风揉来扯去，很快就消散了。

萧灿坐在他对面并不说话，只是和他一起看着外面飘着的细雪。

鹤轼活了上千年，早就看倦了天地神色，他侧过头打量他的莲花。眉骨很高但不突出，显得眉峰很平整，束发时反而显得英气勃发。脸颊骨相匀称却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却恰好中和他骨相中的那股凌厉，平时若是肃着脸还好，倘使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笑意，那五分凌厉，就化成了七分晴朗，还伴着两分的光风霁月。

他想的出神，萧灿却发现他不知早已神游到了哪儿去。只是还未等到萧灿叫他回神，就听到茶馆楼下一阵喧嚣。是个说书的说到了精彩的地方引起了哗然之声。

鹤仙君自然被打断了，他还未想好如何形容小莲花的长相，却只是起身，淡淡道：“走吧。”

两个人走下楼，正听到说书人说：

“杜家商会的人经过那冰原关，正遇上那妖孽行凶！那妖孽也是个见财起意的，见杜家商会的家丁奴仆个个身强体壮，又押送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妖孽当即化成一条黑蛟冲散了商队！一口一个，那血砰！的一下，就在天山炸开了花！”

“冰原关以外人迹罕至，哪来的妖孽行凶，行哪门子的凶？再说杜家商会的人放着巍山镇的阳关大道不走，非要去冰原关走哪一趟干什么？”底下有人大声道。

说书先生一摆手：“我一路从汴京走来，还听了一个故事，这杜家商会，诸位只听过杜二少，你们知不知道十年前，还有一个比杜二少更厉害的人物？想当初，澜台的玉石还是这位一路押送进汴京献礼的。还尚了公主……”

走出茶馆的脚步一顿，萧灿回头默默听着。鹤轼已经走到店外，见状便也停下等他。飞雪打在萧灿的面颊上，大氅上不一会儿就飘满了飞雪，他也毫无所觉的听着。

“后来，这杜大少被一妖孽诅咒，众叛亲离，远走汴京，势要挣来黄金万两！”说书先生一拍桌子：“黄金万两啊！据说都被杜大少藏在那冰原关外了啊。”

“真的假的，哪有人瘸了还能挣一万两黄金，吹牛呢吧。”

“不是一万两黄金，是十万两黄金。”说书先生反驳道：“更何况，他人尚且难以盖棺定论，但杜大少却十分有可能。想当初也是汴京花开九条街，满城折枝赠宴郎啊……”

萧灿听着那虚虚实实的故事，听完了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回头时正看见鹤轼的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不禁也愣了一下。

鹤轼不比常人，风雪在他身边仿佛有灵一般自动绕开，他身为妖修，又已成半仙之体，自然也不畏严寒酷暑，便一如秋日萧灿初见他时一身简洁白衣，反倒是萧灿在屋檐下听了半会子的故事，大氅上满是飘落的雪花，耳尖也冻的通红，偏偏自己毫无所觉。

“仙君……”

鹤轼眉头微微皱了皱，却见萧灿突然笑着抓住他的手，眉眼里的笑意干净的像是夏日里捧着冰块的白玉碗，他凑近了说：“仙君，你冷不冷？”他手心里攥着两块石头。一块放到鹤轼手心里：“我托杜万笙帮我找来的，可以暖手，送给仙君，权当是一点微薄的心意，比起仙君送我的簪子还是差得远……阿嚏！”

鹤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