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的皇宫中, 胡雪亭放声狂笑, 高颖太愚蠢了, 以为搞个无神论就能恶心她?
“加把劲, 继续宣传朕就是神灵!”胡雪亭坚决不信在识字率不到5%的古代,百姓们能够神奇的相信无神论, 凡是无法用浅薄的自然理论解释的现象,不论是天上下冰雹还是公鸡生蛋, 百姓们不想因此而恐惧到疯狂, 最好的办法就是认为世上有鬼神。
“朕记得范缜就写过《神灭论》。”胡雪亭笑了, 在不到百年前的南北朝时期, 范缜就写了神灭论,还舌战群儒,可惜再怎么有逻辑和精彩的辩论都没能推行无神论。
“无神论怎么可能推广呢,越是无知,越是容易相信一切都是鬼神做的。”虞世基摇头道。找个工匠解释热气球为什么能飞,虽然工匠肯定听不懂大气浮力氢气氧气等等高大上的词语, 但相对见多识广的工匠很容易就相信热气球不过是与水车一眼的机械物体。但普通人十个当中有九个对未知的事物就归结到鬼神之力, 一句“这是神仙做的啊”不仅仅显得说话者很有智慧不是笨蛋,还显得特别的高大上和睿智, 若是配上白发白须拐棍, 乡村遗老大贤的形象妥妥的。
“还有对死亡的恐惧。”胡雪亭笑, 谁不惧怕死后一无所知呢,鬼神的存在是人类对死亡最后的寄托。
“是啊,是啊。”张雨宁偷偷地瞅胡雪亭, 只看胡雪亭能够飙剑气,这个世界有鬼神的可能就无限大,要不是早早的就认识了胡雪亭,只听胡雪亭的事迹,张雨宁铁定认为胡雪亭是神仙。
胡雪亭哈哈大笑:“五百年内,无神论绝不可能成功。”别说科技和文明的普及度导致无神论无法贯彻,只看胡雪亭能够穿越过来,还要和天意斗,这个诡异的世界到底有没有鬼神还真不太好说。
“朕作为神灵,定然会一举统一世界!”胡雪亭很有把握,黄巾军白莲教太平天国这种淘宝货都能横扫天下,她相对而言已经是名牌产品了,时不时刷道剑光,毁灭一堵城墙,保证所到之处百姓跪在地上大叫神仙。
“朕要格物神教成为世上唯一的宗教!”胡雪亭傲然站立,双手向天,霸气侧漏。
“且慢!”书童从大殿外急急忙忙的走进来,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
“圣上,万万不能建立格物神教!”书童坚决反对,身后十几个道人用力点头。
胡雪亭深呼吸,双手都没有缩回来,转头看一群官员,谁说胡某脾气暴躁的,被手下当面打脸,胡某都没有砍死了他,这脾气真是好到了天上了。
书童收到胡雪亭建立宗教的消息后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路上赶得急了些,这汗水就怎么也收不住,他一边擦汗,一边说道:“纵观历史,这世上有因为宗教而兴旺之人,更有因为宗教而称王称霸乃至建国之人,但以宗教最终一统天下之人,恒古未有。”
胡雪亭慢慢的收回手,斜眼看书童,其实是有的,西方,东方,古代,未来,都是有的。
书童继续道:“谁能逐鹿中原,看的是手中的刀剑利不利,吹牛和给自己贴金笼络民心,终究是敌不过刀剑的,难道高颖李建成自称神灵降世,建立五斗米教萨满教,就能统一天下不成?高颖和李建成说得再好听,我等手中的刀剑不答应,高颖和李建成也是不可能统一天下的。”
一群官员缓缓的点头,嘴炮只是嘴炮,吵架都未必有用,不信找个卖菜大妈试试,孔子再生都吵不赢她。
书童小心的看着胡雪亭的脸色,见胡雪亭有皱眉深思之意,这才继续说道:“我观史书,建立宗教,自称神灵之人,无不是在起事之处,以宗教和神灵裹挟无知百姓,其势大增,席卷四周。何也?无他,对神灵的忠心总是高过对凡人的,而宗教信徒又容易具有排他性,那些人在起事之初得到比其余人更忠心更勇于作战的士卒,自然会迅速的扩张。”
一群官员点头,看黄巾军就是如此,大汉天下在数日之间处处烽火,没有防备又腐朽的州牧尽数倒下。
“可是,这些宗教势力却从来不曾笑到了最后。”书童严肃无比。
“为什么呢?”张雨宁很是好奇的问道。
书童笑了,脸上满满的自信,道:“我不知道!”
张雨宁瞪他,不知道你丫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只是尘世间一个小书童,哪里懂得为何宗教不能立国的缘由?我只要知道无数人倒在了宗教立国之上,知道这件事不可为,那就足够了。”书童正色道,知道被雷劈就会死,遇到雷雨要躲在房间中就足够了,难道非要知道为什么被雷劈会死才有资格劝阻别人不成?
胡雪亭沉吟不绝。
十几个道士中某个白发老道也劝着:“圣上有大神通,称神自然无妨,神就是比凡人强大的人,强大到圣上这般,谁说不是神呢?但建立宗教,并以教立国却万万不可。”
某个黑须老道说道:“我等身为道教之人,自然是希望格物神教横行,世人愚昧,多有人分不清格物神教与我道教的关系,格物神教兴,我道教也会被爱屋及乌而鼎盛。只是华夏的历史证明了在华夏大地上以宗教夺天下就是死路一条,圣上大势已成,三思而后行。”
胡雪亭依然沉吟,她当然知道在华夏大地上玩宗教的只有一个成功了,其余尽数化为了黄土,成功率小的可以不计,这不是各个条件都具备,想要试试幸运度,随手玩玩嘛。
书童打量着胡雪亭的神情,见她有些意动,急忙道:“他人以宗教夺取他天下,无非是没兵没粮没地,士卒不堪战,需要以宗教的力量让信徒交出钱粮,奋发余勇。我大越兵强马壮,粮草满仓,士卒天下第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宗教的力量对圣上又有何益?多它不多,少它不少,为何要承担宗教带来的失败风险?”
一群官员盯着胡雪亭,以前以为宗教立国无所谓,反正大越兵强马壮,天下唾手可得,但现在瞅瞅宗教立国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又何必主动背黑锅呢。
佘戊戌有些惊讶,问张雨宁道:“这天下人就这么在乎宗教信仰?”按理有信仰的人比没信仰的人更坚定更勇敢或者凶狠,为什么历史证明没信仰的人反倒打败了有信仰的人呢?一直缺乏信仰的华夏人什么时候这么在意信仰了,并且具有诡异的排信仰性了。
佘戊戌的声音大了一些,胡雪亭都听到了,苦笑道:“你说错了,这不是华夏人排斥信仰,而是华夏人排斥不同信仰罢了。”
“因为,华夏人其实是有信仰的,而且有非常坚定地信仰,坚决的排斥其他信仰。”
佘戊戌等人睁大了眼睛看胡雪亭,是不是说错了?
“信仰是什么?”胡雪亭问道。
信仰这个词语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很简单,信仰就是坚信某种东西是永恒正确的,并以之为行动准则。
“大多数宗教信仰无非是劝人行善,教导众人如何为人处事,我华夏百姓的信仰同样有这些东西。”
“我华夏人的信仰中,崇尚人要自我奋斗。靠爹妈,爹妈倒;靠神仙,神仙倒,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奋斗。”胡雪亭道。大多数宗教都认为世界万物都是神灵创造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神灵赐予的,没有吃的就向神灵磕头,发大水了再向神灵磕头,大山挡路了继续向神灵磕头,神灵会满足一切,然后我华夏人的传说中却是自力更生,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大禹治水,仓颉造字,燧人氏取火,神农氏尝百草……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佘戊戌喃喃的道,《周易》这句名句忽然就涌上了心头,莫名其妙的就有了自豪感。
“我华夏人的信仰中,还崇尚爱国主义。”胡雪亭道。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三国曹植写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是汉朝霍去病写的。”胡雪亭道。
“我华夏人的信仰中,人生而平等。”胡雪亭道,与那些以血统为荣,以为贵族就是贵族,以为出生了就注定是最低等的贱民还是高高在上的老爷的信仰相比,华夏人的信仰高大上爆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佘戊戌喃喃的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一群人看佘戊戌,显摆个毛啊!听胡雪亭胡说八道不好吗?你还当真了。
胡雪亭继续道:“我华夏人的信仰中,人要有志向。”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张雨宁斜眼看佘戊戌,别以为只有你读过书。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步出夏门行•龟虽寿》三国曹操。”张修闻力挺妹妹。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佘戊戌拂袖瞪两个逗逼,要不要比比?
“我华夏人崇尚人要勤奋努力。”胡雪亭叹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这些言语实在太多了。
“我华夏人的信仰中,人要有文化。”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把知识的重要性贯通人生中的票子房子女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贯通的。
佘戊戌瞅瞅张雨宁和张修闻,高高的举手抢风头:“老大说的对,我华夏人是信仰的,我华夏崇尚脚踏实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我华夏的信仰中,人还要有宽容的胸怀,容忍错误的肚量,要听得进去意见。‘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左传•宣公二年》;‘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诗序》。”
“还有人要尊老爱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汉朝韩婴。”
“人还要有气节。‘不为五斗米折腰。’《晋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北齐书》;‘予惟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礼记檀弓》。”【注1】
佘戊戌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斜眼看张雨宁和张修闻,别以为兄妹两个人就能比的上我一个,两个草包加在一起还是草包。
张雨宁气坏了,瞅张修闻,等会下朝后堵住佘戊戌打她一顿,没意见吧?张修闻看看佘戊戌的细胳膊细腿,再看看自己更细的胳膊,用力摇头,顺便提出建设性意见:“叫小雪岚帮你打,保证雪亭偏袒小雪岚。”
“瞧,我华夏怎么会没有信仰?”胡雪亭摊手,把高大上的“信仰”二字解释成很LOW的语言,华夏人到底有没有广义上的信仰立马就出现答案了。“我华夏大地上百姓自然是有信仰的,只是不信仰神灵,不信仰宗教,只信‘人’,我华夏的信仰是以人为本。”
胡雪亭看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官员,无奈的道:“天下百姓对这些信仰坚定的很,身体力行,任何其他外来信仰哪怕凭着刀剑能够喧嚣一时,都无法磨灭华夏人的信仰。”华夏百姓没有宗教信仰,道教佛教基督教都是浅信仰,骨子里坚信并贯彻执行的东西已经经过了千年的时间检验,有无数的英雄和杰出人物为榜样,深深的渗透到了华夏人的主流群体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群官员认真的看胡雪亭,到底华夏文明是不是华夏百姓的信仰有的争辩了,但胡雪亭胡说八道了这么久,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放弃风口浪尖的宗教立国,转而低调做人。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向不讲理的胡雪亭都要找歪理邪说为自己的朝令夕改做借口了,他们这些本来就对宗教立国无可无不可的人有什么好反对的?必须给胡雪亭台阶下啊。
“是,圣上说得对,我华夏人的心中自然有信仰,怪不得宗教立国会自取灭亡。”“是啊,以宗教立国果然风险很大,随时被大风刮到。”“老实统一世界,万万不要走歪门邪道。”一群官员热烈的说着。
书童看看一群官员,等他们的各种台阶都给到位了,这才道:“圣上不可立教,但不可不立道。有道胜无道,有坚持胜过没有坚持,有恶法胜过无法!圣上自起事以来处处异于常人,心中自然是有道的,既然不能以教义传遍天下,为何不干脆传‘道’?”
“儒是道,佛是道,大道三千,谁说唯有一条?谁又敢说格物道不是道?”白发老道说道,道是天地的规则,道可道,非常道。
“圣上大可以高举格物道的旗帜,以格物学为骨,以法学墨学为皮,将圣上心中的道流芳万世。”黑须老道微笑道。
胡雪亭抬头看天,格物道啊,名字还是很不错的。
众人看着书童,能说的这么动听,怪不得是做宣传工作的。又转头看胡雪亭,低调处理格物教,从此再也不提,这格物教自然就淡出了百姓的视野,谁人也不知道皇帝犯了错。但若是大张旗鼓的把格物教改成了格物道,又是打皇帝脸,又是朝令夕改,很是不利于皇帝的威严。
“不怕!”胡雪亭恶狠狠的道。“朕是皇帝,朕就是朝令夕改了,谁敢说个不字?”
一声令下,大越国从此再无格物教,却多出了一个格物道。
“格物道?好啊!”一群百姓一点点抵触都没有,格物教也好,格物道也好,终究是以格物为核心,无非是换了个马甲而已,谁在乎啊。
“这‘道’其实比‘教’的格局更大啊。”某个中年男子细细的体会着两个字,‘道’字直达天地的核心,而‘教’字就有些欺世盗名的味道了。
“圣上以格物传世的心情更迫切了。”某个老人笑着,他完全不反对格物传世,格物能不能成仙他是不在乎的,一把年纪了,没能研究透了格物成仙,他就要去地府报道了,但能见到一种直指世界核心的“道”诞生,也是人生大幸之事。
那中年人看着老人,从他的笑声中看出了他的立场,问道:“庚太史令这是决定加入大越了?”他微微有些诧异,大越终究是反贼,以风骨闻名天下的太史令一职历来出硬骨头,这庚质庚太史令就打算放软了骨头,投靠“明君”了?不知道会不会篡改历史。
“杨侍郎小觑了老夫矣。”庚质不以为忤,淡淡的笑道。“老夫都快老死了,哪里还在意功名利禄,老夫才疏学浅,胜过老夫者车载斗量,老夫进了大越朝,胡雪亭岂会以老夫为重,为老夫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