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青的婚姻危机,结束得很快,是真的结束。
当伯青问出那句话之后,他就知道完了,因为杨黛一定会扭住这句话不放,并借题发挥。果然,伯青难得眼光精准了一次。
冯世琳忧心忡忡,她只是小心地问过伯青一次:“不能挽回了吗?宬宬一定要留在我们家。”
伯青说:“你放心,儿子给她她都不会要,她现在是全身心奔向新生活。”
冯世琳就再次叹了口气,心里怜惜儿子,但也无能为力。
两人去办离婚手续的那天,难得地没有冷言相对,大概也是觉得反正最坏的情况也就那样了,还有个孩子,以后也不可能变成仇人。其实事情往往都是这样,探底之后,必然伴随着回升,当心中的恶全部释放完结之后,体内的善会慢慢抬头,从而主导自己的心情走向。
办完手续出来,杨黛诚恳地对伯青说了句:“我对不起宬宬,希望你以后找的老婆,能够对他好一点。”
伯青本来心情还将就的,但听了她这话浊气就有点上翻,他冷淡地回道:“我还要不要重新找,这是我的事,宬宬是我的儿子,全家人都会照顾他。你是希望我马上找个老婆,这样你就不用内疚了吗?”
杨黛达到了目的,心情变得很好,几乎瞬间原谅了伯青的生硬态度,她这样劝慰自己:“他一个失意人,你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反正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
于是,杨黛轻快地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再不再婚,跟我也没关系了。只是,宬宬还是我的儿子,我关心他也是合理合法的。”
伯青看了她一眼,说:“好吧,你好自为之,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单位还有事,只请了半天假。”说完,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就像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其实,伯青请了一天的假,他只是不想再跟杨黛待上一秒钟,他历来是一个被动的性格,即便伤成这样,也还是不能揭竿而起。
他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沿着一环路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看见了锦沙晚报的大楼,想起自己的老同学沈刚在里面上班。伯青一时间很想找个人聊天,就他吧,他在楼下给沈刚打了个电话,刚好他在,也不忙,让他上去。
沈刚已经提拔为晚报的副主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可以说些私密度较高的话。
看见伯青进来,沈刚热情地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泡了今年的新茶,才开口问道:“今天什么风把大处长吹到我们这里了?”
伯青没有开口,先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沈刚就笑道:“你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什么事情让你老兄这么发愁?”
伯青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说:“刚刚我跟杨黛办了离婚手续,路过你这里,进来喝口水。”
沈刚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言地鼓励一下。
伯青其实就是想倾诉,无论对方是谁,所以他哗啦啦地朝外倒苦水:“我试问对她,对这个家没有任何愧疚的地方,分配在行政机关,推荐去读研究生,提拔得虽然不够快,但也没耽误什么,该有的职称和职务都有了,儿子也优秀,让人放心。所有家庭不都是这样的吗?难到因为我不是百万富翁,就连老婆都守不住吗?”
沈刚安慰他说:“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社会的问题,当然也是杨黛的问题。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能够挺到现在才分手,也已经做到极致了。”
沈刚的话里其实是有含义的,只是伯青现在激动之下,完全听不出弦外之音。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苦海中:“我承认,我没钱,而且也没胆子,不敢砸破铁饭碗下海经商,赚大钱。但这个世界成功的商人又有几个,你眼睛盯着那几个金字塔顶端的人,看不起像我这样金子塔基的人,不是无理取闹吗?而且,你自己是哪要葱你不知道吗?百万富翁,你有那个本事拴得住他们的心吗?如果我发了财,早一脚把你杨黛踹到太平洋里去了。”
沈刚哈哈一笑,瞬间止住,正色说:“那不就结了,如果你发了财,一样会甩了她,你们不就打平了?”
伯青恨他一眼,说:“你是她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怎么帮着她来说话。”
沈刚说:“说句公道话,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杨黛我也熟,不背倒她说她坏话。但这件事我站你这边,她做得的确不地道,是我,早分手了,也不要在这里纠结了。”
伯青终于注意到了沈刚的言外之意,问道:“为什么?你知道什么?”
沈刚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表情,伯青急得翻白眼:“说话说半句,我又不会怪你,我现在跟她已经没关系了,以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面,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跟我说的?”
沈刚似下定了决心,才说:“我也是听说,你不要生气,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我也不确定这事是不是真的,而且,翻人闲话总归不好。是这样的,大约几个月前,我们同学圈子里,就悄悄流传杨黛的闲话,当然肯定都不敢当着你的面讲。说她跟海南的吴光伟,关系似乎有点暧昧。小道消息,不一定是真的。”
伯青惊得目瞪口呆,他马上相信这是真的,他不傻,这一年来杨黛的蛛丝蚂迹,如同一根线一样,把散落在地的珠子一下就串连起来了。
过了很久,伯青才苦涩地问:“这事,大概有多长时间了?”
沈刚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从我听说到现在,应该就半年时间吧,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伯青哼哼冷笑起来,再不说话,办公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寂。
这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沈刚说“请进”,门就推开了。
居然是朱婷婷,她看见房间里有人,就吐了下舌头,不过还是看着沈刚说道:“沈主编,我这里有个人物选题,想跟你沟通一下。”
沈刚问:“着急吗?”
朱婷婷说:“也不是特别着急,但也不能拖太久,这样吧,你待会再过来。”
沈刚点点头,朱婷婷就离开了办公室,随手把门再度关上。
伯青突然跳了起来,说:“我走了,不打扰你工作了。谢谢你沈刚,我现在好多了。”
沈刚也被吓了一跳,说:“不是,怎么说走就走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嘛,怎么样?庆祝你新生。”
伯青说:“不了,我现在还需要理一理,没事,我挺好的,下次同学会可以叫我,等我过了这段时间吧。应该不会太久。”
说完逃跑一样地离开了报社。
朱婷婷一进门就认出了伯青,但伯青不会认识她。这时她看见伯青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逃出主编办公室,瞄准机会再次推门进去了。
她看见沈刚,直截了当地问:“刚才那个人是於仲青的哥哥吗?他怎么了?像是得了不治之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