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少年走出死牢廊道大门的最后一刹,他都没能从那位周姓剑客口中听见,任何有关于浑水背后的隐情内容。
与先前来时唯一不同地方,仅在于少年脑海中央凭空多出的那柄“蛟虎”之剑!
关于这柄剑的藏身之处,已然成了少年从此处走出去以后,首先需要解决的事情,以免其落入恶贼之手。
其次便是代他照料好他的家人,尽己所能,给予他妻儿钱财上帮助。
除此之外,那名周姓剑客坦言,自己已经与那伙来抓他的人达成了共识,以他一人引颈受戮为代价。
换取他全家妻儿老小的平安度日。
外加他这些年来,四处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所结交的一些朋友。
有他们在,倒也不必担心那伙人会连最后这点恶贼的信义都不讲了,真要欺人太甚,只会给那伙人自己惹麻烦。
另外,得知少年来自冷灵范家,却是姓腾,并非范家真正嫡系子孙后。
那名周姓剑客脸上并未表现出多少失落情绪,只不过一再强调,让少年不要尝试去求家中长辈出面救他。
毕竟范家早已比不得当年光景了,若是范文正公在世,那他说不定还有救。
只可惜……以范家现如今在朝堂上的势力,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那伙人幕后隐藏最深的老家伙。
即便范家最终能够凭借先祖余荫惨胜,那对他们来说也绝对没有必要。
为了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去耗尽家族未来气运,哪个不长心的姓范之人能干出这种蠢事?
因此,无论少年多想弄清所谓“浑水”背后隐情,求人救他,皆属枉然矣。
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少年,单纯送少年一柄……自己和自己家人未来都再也用不上的“废铜烂铁”之剑。
既可成全自己最后那点“死不悔改”的心愿,同时还能换到些许情分延续。
只期望……少年日后即便不记得了自己给他留的那些交代,也能看在那柄剑的份上,偶尔给自己妻儿提供些许帮助。
至于他那远在潼川府路的老父老母……唉,儿行千里,终难义孝两全……
远处监牢内,盘腿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陡然间面容剧烈抽动,泪流不止地跪倒在地,对准他心目中家的方向。
重重磕着几个响头,甚至于磕到头破血流也不停止。
如此大动静,自然搞得牢外看守狱卒误以为他要畏罪自杀,连忙冲上前敲响铁栏杆,厉声呵斥了几句。
三日之后,江兴路提点刑狱司衙门公文迅速下发,问斩周姓恶獠于冷灵街市。
明梏行刑不予示戮,行刑那日,原本极为冷清的街市旁忽然来了很多爱凑热闹的人,不同于寻常市井小民。
这些身形精瘦,样貌陌生之人在等待,观看行刑过程中不仅没有半分喧哗吵闹。
像什么挤在人群当中,识字的,不识字的都看不清楚前面恶贼身上贴满的罪状条子,只能七嘴八舌张口。
去询问前面那些眼尖的识字之人,希望从他们嘴里听到台上恶贼所犯罪行。
更有甚者,连烂菘菜叶子早都准备好了,只等旁人带头一喊,便可在其身上肆意宣泄出无辜百姓的怒火。
但可惜的是,此次他们这些真正来看热闹的人并未占据多数。
在场多数身形精瘦,样貌陌生男子,其中不乏有目光警觉,左顾右盼个不停,不知到底在这找什么东西的奇怪之人。
除却他们,剩下的陌生男子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专注模样。
一个个都死盯着台上即将伏诛恶贼,任凭周围人如何尝试找他们搭话,向他们询问有关恶贼罪状的事情。
始终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抛开厌烦皱眉反应外的任何多余回应。
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腰间,背后全都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被某种毫不透光的黑布给牢牢遮盖住。
使人既看不真切,又能大致有所猜测。
这样一来,那些自讨没趣的市井小民也就只好暗自悻悻撇嘴,不敢有丝毫抱怨话语出口。
再往后,依旧是那条一成不变的熟悉街道,依旧是那处老者占据的说书茶摊。
行人如织,车流不息,皆过客矣。
其实归根结底,绝大多数走在这条小街上的人,是说不出来这条街道究竟与前几日有何不同之处的。
不知是哪个爱凑热闹的闲人,丝毫不嫌麻烦,竟愿意从城东边跑到城西边去。
跨越数里,只为了能在斩首台下看热闹的人群当中露个脸,表明自己与台上即将斩首的“恶贼”打过交道。
好歹趁此难得机会,享受享受众星捧月,受人追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