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我好像不认识你,你前来看望我作甚?”
年轻男子仍旧随意坐在地上,并未起身,仅是皱紧眉头仔细端详了会儿监牢外少年的身形面貌。
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他也并非自己那群仇家里面的任何一位。
方才用这般无比平静的语气问他。
“我经常去听你讲故事,听你讲那些劫富济贫,擒虎斩蛟的故事。”
少年强装镇定回答了男子所问问题。
其实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极为可笑。
在一个潼川府衙,提点刑狱司衙门双重认定下的“罪大恶极”之徒面前说,自己曾喜欢听他讲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假故事。
并且还是为此特意来牢里看望他。
理由呢?就连少年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继续说下去。
说什么那些人口中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怎么会呢?你如果真有那么凶恶,又怎么可能讲的出来那些故事?
是不是他们故意栽赃陷害你,还是抓错人冤枉了你?
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源于少年心底莫名坚持住的那一点信任,毫无由头的信任。
自然也就难以对外,向他人表明了。
纵使面前之人是他兄长,是他爹,甚至于是他费这么大气力,宁愿下跪,服软也要来见之人。
他照样难以启齿,或许这便是独属于少年人心底的那份倔强与幼稚吧。
明知无理由,仍要坚持做。
“呵……劫富济贫,擒虎斩蛟……就因为我随口编造出来的这些虚假故事,你便要托家里关系来这死囚监牢见我一面?”
年轻男子闻言,仅是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遍牢外少年说的话。
随即又面露明显不屑意味说道。
仿佛一切结果,正如少年内心隐隐担忧的那样。
在一名害人无数,残忍至极的“罪大恶极”之徒面前,谈及他过去为了隐瞒身份,从而编造出来的假故事。
其实少年此刻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庆幸自己还好没把心底莫名坚持住的那一点信任,全部和盘托出给眼前男子。
若非如此,从年轻男子口中发出的,或许就不是简简单单一道嘲讽笑声了,很可能是他肆无忌惮的癫狂笑容。
转而开始疯狂嘲弄起面前少年,心底那点可怜至极的天真与幼稚。
话已至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去的少年喉咙哽塞着,无论如何都不愿继续呆站在原地。
这样他就不再是像个傻子,而是彻底成了个傻子,成了他兄长,他爹……
乃至于身后负责看守的狱卒眼中。
年少轻狂,懵懂无知,误受凶恶奸贼蒙蔽,致使自己,连带着偌大范府都沦为旁人口中笑柄的蠢货了。
少年仅凭双腿下意识转身迈步,理智告诉他,现在尽早离开此地。
尽早远离身后“凶恶贼子”,或许才是给他自己,给他背后整个范府,都留下最后一丝体面与尊严的明智之举。
然而,在身后狱卒静谧无言的目光注视中,少年终究止步转身。
浑身上下微微颤抖着开口说话。
“既然故事是假的,那你为何要编造出如此多绘声绘色,有模有样的细节出来。
既然故事是假的,你又为何要整日脸上挂着那副温和至极的笑容,从不与任何人发生争执……”
他实则更想问出口,问出他内心深处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但由于说话声音实在太过颤抖,少年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反正他今日出的丑,丢的脸已经够多了。
虽不在乎多这一点,也该学会适可而止。
漆黑铁栏后方,烛火微光几乎照耀不到的昏暗角落处。
年轻男子内心深处同样有所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