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竟然就这样平淡的过了起来,迟矜每日的饭食能吃一半了,吃的多了也就不觉得难以下咽了。
几日来,卯时起,饮食,颓坐着,安寝,样样不曾变,为了避免再受鬼叫声侵扰,迟矜索性在卧榻时就提前将自己的右手伸在野丫头的肩侧。
每日里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野丫头写的内容了吧。
“今日你胃口不错,以后也要像今日一样才对嘛”。
迟矜有些不悦,只有爹和娘才敢与自己以这样的语气,而如今流落在此,雏鸟也敢教训起凤凰来了,一个攥拳,结束了无巳的聊天。
“你喜欢梅花吗?城里有片梅花林,每年冬天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红的白的黄的都有,你就像那白梅花,淡淡的一团缩在一起,你相貌略丑,我却把你比作梅花,你应该高兴才是”。
迟矜只觉脑壳一疼,这世上说她丑的,这还真是第一人。
大和闵定三十二年,相爷为让爱子迟怒结交文人雅士,特设洗砚宴,并许爱女也出席此宴,闻风而来者,千余人,一时與马饮水,门前池水立涸,窥见千金者,皆称人间绝色。圣上闻此名,也赏姿容,笑曰:“相女之貌美比之传闻尤甚”。而今竟有这般眼神不好的,迟矜也不顾鬼叫声扰眠,缩回手臂,背对无巳而睡。
“你若是来找我玩,我定带你去城南的庙去拜上一拜才好,说来好笑,大家按照心中所想为赤魂修了个着白衣的女身,见过了赤魂才发觉塑的赤魂像不及赤魂半点好看,更好笑的是赤魂是整日里着红衣的,大家就急忙为赤魂像抹了红色,可是打那以后大家都觉得拜赤魂不灵了,而且定是赤魂像不像赤魂的缘故”。
赤魂,迟矜心里默念着神明的称谓,这种上古传说中的神明太遥远,现在的人求仙问道,供奉的神明早就不是赤魂了,也许只有野丫头那种民风落后的地方还在信奉着吧,其实不论信奉哪个神明,哪个神明都不会来解救你我。不过她们那里的传说倒是有趣。
“现在正是荷花开的正盛的时节,也是农忙时节,看你这般柔弱,定是帮不上家里的”。
迟矜反应了好一会,这是在笑她无用?真是乡野下的丫头,只有你这样粗鄙的下人才会用做农活。细细感知来,这丫头的手比自己贴身丫鬟应秋的手还粗糙,这样的手没有资格触碰自己,手腕一折,今夜到此结束。
“我家中贫穷,只有我和我妹妹两个小辈,你呢?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家有一兄,名迟怒”,这是几日来迟矜第一次回复无巳,“只爱江湖中奔波,多番栽培无果,为民安国事无望”。
迟矜也不是说哥哥的坏话,整个京中哪个不知道,相府的公子偏爱做个侠客,相爷当年特意为子办的洗砚宴,偏偏只有他自己失了约,大宴两日,相府公子便出走了两日,这可是大和闵定三十二年里最大的笑话,也让相爷彻底断了让其子承父业效忠帝王的念头。
无巳消化迟矜的这段话费了好大的功夫,反复咀嚼,才咋出‘她哥哥叫迟怒,掌权没希望’这么点意思,便抬手安慰道,“男子掌权,本就不易”。
迟矜又生起了自己的气,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与她讲这些做什么,她哪里懂什么官海世故,还硬是装懂一般来安慰自己,而且这有什么好安慰的,真是无趣,蜷了手掌,不再继续探讨什么。
“迟矜,我想妹妹了”,无巳第一次写下迟矜的名字,其实她是想写自己妹妹的名字‘奴中’的,可是之前这个丑丫头不许,她考虑了一番,最终写了这个丑姑娘的名字,“迟矜,我要回家!”
迟矜放平的手腕忽的一抖,连日来,日复一日,竟磨了意志,自己虽未放弃神识,却已和丢了神识一样,野丫头这一句话,方才察觉异样。
迟矜心下回了意,扣住野丫头手腕,“我们一定会离开这”。
这一晚的无巳和往常一样,迟矜却久久不能入睡,刚从意识到差点不知不觉弃了神识的惊恐中平复下来,思忖了许久。为何有人可以随队列出去,而她们不能?
思绪搜刮着以前的所见所闻,意图从一丝不对中扣出有用的信息。记忆一点一点的延伸,倒真让迟矜想起了什么。
之前哥哥冬月归来,酩酊大醉之时与自己提过,世人所至极乐之地,也有区别的,从上重一境开始,不至最高能至上重几境;极苦之地亦是如此,下重一境开始不知下至下重几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