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习惯,卢公子会先等几位兄弟出尽风头之后,自己再露一手后来居上。
因为这样一来,四大公子都会受到万众追捧称赞,就算最后有好事者分出个高下来,也不会让排到卢公子后面的人太伤脸面。
毕竟高下之分总是难免,四人心里虽多少都有较劲儿的年头,但才不如人,也还能勉强说服自己笑着接受。
可是今儿个卢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不等三位兄弟先提笔成诗,自己一个人便急冲冲率先露了脸儿。
有了这样的珠玉在前,试问本就才华略逊一筹的其他三人,哪里还有让人眼前一亮,从而接受盛赞的机会?
也难怪郭公子心情不佳了。
其实不止郭公子,就连易家三少爷也是如此,尤其方才他还被顾世宜甩了一脸墨渍,面上可洗,但衣服上的却只能先将就,易公子甚至感觉今日是他有生以来最倒霉的日子。
至于顾世宜,倒还好些。
毕竟四人组里,他从来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而且回回都是卢光彦帮他说话,所以他早就将卢公子奉为圭臬,又怎么会嫉妒不甘呢?
眼下对他而言,最担心的不过是得罪了嘴巴带毒的易公子,日后会被他变本加厉的讽刺嘲弄罢了。
但这嘲讽也只局限在他们四人相处之时,所以跟另外二人丢面儿的感觉比较起来,远不是什么大事儿。
看着那头几人精彩至极的面色,张瑾澜嗑着瓜子儿:
“都说患难见真情,如今这还是没遭遇什么大难呢,咱们四大公子就气不顺了?不过说起来倒也真是为难那几个了,虚与委蛇这么多年,也不嫌累得慌。”
宋传祺啧啧一声,搭手在张瑾澜肩膀上:
“累什么累,没见人家享受得很么?指不定人就好这一口,所以才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做一丘之貉。”
旁边的姬修齐竖起大拇指:
“几天没见,传祺你这用成语的功力见长啊。”
张瑾澜帮腔:
“附议。这是传祺这个月来头第二次用对三连,上一次还是在醉仙楼那三个目。”
身边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尽兴就罢了,甚至还冲着对面挤眉弄眼个不停,得亏郭公子几人听不见这边说话的内容,不然怕是会再次打起来。
但饶是如此,几人的嘚瑟模样还是让郭公子心里很不爽。
瞅着眼见到底儿的到侯府的诗会,忽见身边小厮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卷纸轴。
卢御史正欲出言呵斥小厮无礼,可待听到那附耳之言的时候,到嘴边的迅驰便又收了回去。
轻咳一声,看着面前坐着的几位尚书大人,卢御史一捋胡子,随意道:
“既如此,你便将诗稿念来一听吧。”
小厮闻言,当即展开诗稿,清了清嗓子便吟诵起来。
第一首念的是顾世宜的。
待小厮念罢,礼部尚书张恒年点了点头;
“顾太常卿的这个小儿的确出息,当得起董承那样看重他。”
张恒年口中的董承,是云阳书院止制科的先生,与当初安阳才子徐淮乃是同科,只可惜那一年徐淮受到周燮的刺激,愤而放弃国试,让董承得了那一年的状元郎。
第二首念的是易家三公子的,搭腔的是户部侍郎郭芳:
“到底是易家儿郎,就凭这首诗,绝不会堕了易相的才名。真是后生可畏啊!”
第三首念的是郭子君的,当爹的自是不好品评,夸赞的机会便留给了卢御史:
“郭贤侄的诗文又精进了,上次我进宫的时候,陛下还说上都这届的儿郎们个个有大才,今日一看,陛下果然极有先见,想来明春国试的时候,郭贤侄定会金榜题名啊!”
被三公之一当众夸自家儿子有出息,郭侍郎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只是嘴上还得说着“不敢不敢”聊表谦卑。
三大公子都有了,剩下的那卷自然是卢家公子的了。
听小厮抑扬顿挫的念完,郭侍郎当即好一通夸赞,张尚书自然也不落下。
但是说完之后,张尚书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这边送来了四大公子的,一会儿就要送那四大纨绔的了吧?\
一想到自家那浑不吝的臭小子,张尚书就觉得心里发毛。
鬼知道那小兔崽子能诌出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来……
尤其再一想,一会儿自家小子的诗文还会被当众念出来,张尚书便恨不能找块地缝儿钻进去。
他今天应约出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诗会这茬呢?
早知道跟这姓卢的和姓郭的喝什么茶啊!
不行,他得赶紧寻个由头赶紧溜了。
然而不得张尚书跑路,方才那出去的小厮又一次推门而入:
“老爷,四大天王的诗作也有了。”
张尚书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完了,人要丢大发了!
不仅仅是张尚书这样想,在自个儿家里练功的太尉大人宋辰时在听到小厮来报的时候,也一下子错了准头,箭头连草靶都没有碰到。
倒是安平侯府坐在闺房中对镜贴花的宁馨郡主心情颇好。
“那几个草包能作出什么好诗来?听他们的诗文怕是要脏了本郡主的耳朵。”
但话虽这么说,郡主殿下还是拿过婢女送来的诗稿随意瞧了一眼。
可是就这一眼,登时让郡主殿下腾然起身,面上的妆也歪了几分:
“这不可能!宋传祺那草包怎么能写出这等诗作来!”
诗稿被郡主抬手打落在地,翻折中隐去后文,只露出前两句来:
“乡关春锦月华素,万里西风云色暮。”
“……儿郎不解吴钩佩,赤霜何须惜相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