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在树上发呆,看见路口茶棚里也有一个人在发呆。
他捏着笔在那里坐了一上午,笔悬纸上,起先还有墨点滴落,后来墨水完全干了,他还愣在那里。
茶棚老板拿了米糕过来,俯身唤他:“先生、先生……”连唤了四五声,呆子终于有了反应,老板笑道,“正午了,先生该回家吃饭了。”
呆子呆愣愣地将笔放下,老板把米糕推给他:“此乃小老儿一点心意。劣童顽皮,还请先生费心。”
呆子呆傻,自然不肯接受。我眯着眼睛看他们互谦,一阵怪风吹过,像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到我的鼻子,我响亮地打了个喷嚏,险些从树上摔下。
呆子看见了我,黑亮的眼珠里透满惊讶。
呆子果然是呆子,怎的从未见过人坐在树上?
其实这厮五官俊美,若换在我风流的那些日子,定会想法子将他拉上床。可惜现下我对云雨之事已经无甚趣味,再者他剃了这样半秃的脑袋,长得再俊俏我都难以接受。
一晃神的功夫呆子立在树下,他抬头瞧我,微笑着问:“小师父在树上参禅?”
我拿腿勾住树干,倒吊下来:“我不是和尚。”
他的眼睛亮了亮:“足下定是侠士。不知可否来寒舍共饮一杯?”
此人周身气泽温和,五官乍一看秀美俊俏,实则眉宇间透有一股子豪气,行为举止没有寻常读书人粘着的酸气,说话亦不啰嗦,我答不愿以后他向我施了一礼,留下一句客套话,拎着书袋走了。
我翻落下来,以和尚的身份走进茶棚,在衣衫烂尽以前迅速问明呆子的情况,而后逃离现场,更换新衣。
那呆子名叫蒲松龄,是个颇具名气的智慧人,对待孩子很有耐心,乡里人对他还算敬重。只是他好搜集狐鬼故事,在此耗费大半心神,有点影响考试。
他看我的神情中透着炽灼和好奇,我疑心他非常人,又很怕他是个同师叔一样拿己哄人的家伙,打探到他书斋所在,决定半夜前去吓一吓他。
我盘算好了,是他先招惹我的,要往死里吓,吓死活该。
我暗自期待太阳落山,第一次感叹时间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