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隽廷定睛望向这曾将他白袍上抹了一身鼻涕眼泪污垢的妮子,当年他单手扛着她,初次入宫,对太医院的所在还不熟悉,兜了两个圈,转身就和走路大大咧咧的太子撞了个满怀。
时隔五年。当年惹事的小宫女,如今的兰陵公主已出落得高挑了几分,纤手纤脚的,却仍是个小小只的人儿,细细白白的一张脸。盯住手上药草的点漆双眸依然乌溜溜打转,纤巧的鼻梁和圆嘟嘟的嘴巴屏声静气,尖下巴几乎托在裴靖的肩上,裴靖鼻中呼出的热气将她有几分发黄的丫髻发丝轻轻吹起。
二人的样子让裴隽廷联想到那些两小无猜的传闻,不禁哑然失笑。幼弟今年十三岁,圣恩隆宠,刚封了右将军,难道马上要做天子的乘龙快婿,成为裴家这代子弟中第一个联姻成亲的人?
一念及此,裴隽廷忍不住吐槽道:“这就是我家弟媳妇儿?”
宇文晟转过头,神色有几分奇怪的回望了裴隽廷一眼,微皱了皱眉头。
又转身向浑然不觉勾肩搭背的两人走去,将手搭在裴靖肩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殿下!”裴靖一惊抬头,腾的跳了起来。
宇文阿五趁机将药草连根拔起,合着泥揣入怀里。
“回皇兄太子殿下,我们在采七星绛珠草呢!”宇文阿五低下头,双丫髻斜斜的对着太子行了个礼。
“平身。”宇文晟挑了挑眉:“采这个做什么?”
“七星绛珠草是救命的药草,宫里配药常常用得着。”阿五的回答脆生生,倒豆子似的总比裴靖先蹦出来。
这位太子皇兄和自己别提说话,就算是照面,都是生平里找不出十回的名场面呢。阿五不禁暗自雀跃,这皇宫里的份位,她可是比谁都分得清。
入宫八年,前两年为奴为婢,后六年鱼跃龙门,崔贵人的拖油瓶公主,始终和独孤皇后天皇贵胄的太子,隔着天堑般不可逾越的距离。
崔贵人固然得天子青眼相看,无奈帝后情深,天子对独孤皇后的敬爱无可取代,顾忌皇后感受,明里不敢有专擅越份之举。连带崔贵人住的承恩殿,都只是在姐姐的玉碾宫旁另起一偏殿,天子临幸,往往也只说是驾临崔淑妃处。
母亲份位如斯,宇文阿五恍惚自诩的五六人之下,万千人之上,其实是奴才眼中的主子,主子眼中的奴才。
前面的四个公主早已出阁,大乱初定的这元帝皇宫,宫闱虽广,人丁稀疏。兰陵公主能与宫中其他贵人共处一室的机会,也只是新年辞岁和帝后生日,跟在母亲后面磕几个头而已。
独孤皇后照例是正眼也不会瞧一眼崔氏女眷的,东宫太子自然也隔得比天边还远,万万没想到天降祥瑞,此刻竟然能与东宫搭上话,宇文阿五的心中,如小鹿乱撞,恨不得自己就变成一个与裴靖相若的少年,永远随侍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