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越从高台上摔下去之后, 双下肢感觉运动完全消失, 被医院诊断为腰椎骨折, 今后只能瘫痪在床。
杜越看着检查结果,大脑一片空白,不肯接受现实, 手握成拳狠狠捶在腿上, 却一点痛感都没有。
拔掉了悬挂着的输液器,杜越手上越发狠厉,直到医生赶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停手,目光涣散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
见他安静下来, 医护人员退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咔嗒”一声,门响了一下, 余光里瞥见有人靠近。
杜越看过去,看清来人之后一片颓然的眼中燃起几分希望,不确定地喊道:“季总?”
但这种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季尤冰淡淡开口:“不然你以为现在除了我还会有谁来看你?”
杜越神情错愕,眼前男人眸底一片冰冷, 和之前见到他时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杜越回想起见到季尤冰第一面的情形, 有种猜想悄然涌上心头。
他是去思安集团面试管培生时认识的季尤冰, 一身白色西装、举止优雅的男人亲自给他泡了杯咖啡。
对方笑得温和,谈吐不凡, 身上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杜越不由对季尤冰多了几分亲近。
季尤冰言语间也表现出了对杜越的赞赏之意, 一来二往, 两人熟络起来。
相处之下,得知面试自己的HR居然是思安集团下任继承人,杜越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多了几分被人赏识的沾沾自喜。
离开晋城之前,季尤冰提出要请他喝酒,杜越没有多想,酒席上推杯换盏,聊得话题也随心所欲。
季尤冰状似无意地提到:“你也是北川大学金融系的学生啊,真好。”
杜越注意到了他语句中的“也”,没等问出疑惑,就听季尤冰语气熟稔道:“对了,小知也是。”
“你们应该认识吧?江知,没记错的话,他应该也是北川大学金融系的大四学生。”
听到江知名字的时候,杜越握着酒杯的手有一瞬失力,险些把被子掉落在地,季尤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事吧?”
杜越敛眸,摇了摇头。
过了没多久,季尤冰像是喝多了,红着脸坐在那里叹气:“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小知能力出众,才华过人,要不是风潜那个家伙看得紧紧的,我一定要把人挖过来好好培养。我相信小知一定会做得更好。”
这个“更”是和谁比较,季尤冰没有说明,杜越却是如鲠在喉。
像是察觉到话里的不妥,季尤冰忙捂住嘴,一副手忙脚乱地模样像他解释:“你不要误会啊,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也很优秀。”
杜越面上微微一笑。
听着季尤冰的话,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就算马上要毕业了,“江知”这个名字还是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尤其是他视为伯乐的季尤冰语气惋惜地说着没能把江知招进自己公司,积攒已久的怒意在一瞬到达顶峰。
明明他才是第一,为什么在那么多人眼里自己都比不过一个江知?凭什么?
从那时起,要让江知不能翻身的想法便悄然成形,既然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挡不住江知的光,那就让他再也发不出光。
“还真是愚蠢至极,难怪只能被江知踩在脚下。”
冷冰冰的男声响在寂静病房,把杜越从回忆中带回现实。
已经不用再去验证什么,如他所想,自己只是季尤冰出于某种目的棋子。
虽然还有意识,但是被打过镇定剂的身体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就连挥开季尤冰都做不到。
季尤冰迎着他的目光走近,抬手搭在输液管,食指和拇指并拢,微微用力。
杜越看着自己的血液开始倒流,目光由愤怒变得无助惊恐,死死盯着季尤冰。
季尤冰缓缓松开输液管,对着冒出一身冷汗的杜越摊了摊手:“别紧张,开个玩笑。”
杜越惊魂甫定,又见季尤冰眯了眯眼,话锋一转:“下次就说不准了。”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见过。”
杜越眨了两下眼。
季尤冰“唔”了一声,点点头往外走去。
背后,杜越望着季尤冰的背影眼底像要喷出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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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大学就金融学院论文抄袭一事向公众做出回应,鉴于该事件的恶劣影响,取消杜越和做假证男生的学位申请资格并开除学籍。
校领导公开向江知道歉,并邀请江知以优秀毕业生代表的身份出席毕业典礼。
听到风声后李司尧独自一人来到办公室,脸色平静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等待着取消教师资格的通知。
李思尧毕业于名牌大学,为人活络又有学历加持,在北川大学工作的十余年里,不能说一步青云,也算得上顺风顺水。
虽然看不起牟林这种醉心学术连一点人情往来都不通的书呆子,但也自认教书育人做到了问心无愧,对弄虚作假类的行为从骨子里厌恶。
论文一事,因为同杜越关系亲厚,加上当时江知没有拿出证据,杜越又有所谓的目击者作证,所以李思尧先入为主,认为江知就是抄袭者。
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他该为自己的主观臆断和错信付出代价。
错了就是错了,虽然不舍,但是他认。
李思尧抱着收纳盒走到办公室门前,站在门口,最后往里面望了一眼。
叹了口气,就在要踏出门口的时候,牟林迎面走来,李思尧第一次主动冲牟林打招呼,真诚且愧疚。
牟林看了看李思尧,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只手横在李思尧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没人让你离开。”
“江知去校长面前替你求情,说你只是被杜越蒙蔽,他不会放在心上,也希望学校可以减轻对你的处罚。”
牟林说完就抱着书进了办公室,李思尧一怔,脑海中满是自己当日责难江知的情形,不敢相信江知竟然会替自己求情。
回想起江知平时课上的表现,李思尧面色颓然:那么一个虚心好问的孩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细想之下动容不已,只恨自己有眼无珠,错信了杜越,不禁更加悔不当初。
攻讦江知和陆风潜的媒体也纷纷向他们致歉,甚至有营销号为了表达歉意,专门写了一篇名为《绝美爱情,还看陆江》的软文,用不知道从哪搜集来的情报,在文章中将男大学生和霸道总裁的相识相遇以及相爱过程,以极其玛丽苏的手笔和极其华丽的修辞夸张渲染,写得男默女泪,让人读来刻骨铭心。
“江知脸上带着伤,抱着膝盖蜷缩在一百八十平米的大床の一角,嗒嗒的皮鞋声从远处响起,江知仰起堪比明日之星更耀眼的俊美脸庞,看到了由远及近的陆风潜。”
“陆风潜踏过镶嵌着钻石的地面,伸手勾上江知白洁无暇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看着自己,眼神阴沉,男人,告诉我是谁让你受的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西坐在沙发上边笑边念,瞥了眼一旁的陆风潜,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家地板上还嵌了钻。”
“这下面评论还挺一致的,一个个说你够爷们,对你路转粉。”
陆风潜头都没有抬,继续看着手中的财务报表。
崔西拿块西瓜塞进嘴里,就势一躺,倚靠在沙发上。
心满意足地“哎呦”一声,“对了,公司股票下跌那天我用62的成交价在二级市场上大量买进,今天已经涨到了109,倒手一卖就赚了一倍,简直不要太爽。”
“话说你这身价又得涨吧,陆总?来来来,透露下,你怎么就知道公司股价肯定会大涨?”
陆风潜脸色平静:“近因效应驱使下,媒体对我的负面描述越多,股民对陆氏的信任度就越低,所以急于抛售;而当误会解除,又会争相购买,但此时流通在二级市场的股份已经很少,价格自然只增不减直线飙升。”
崔西拍了拍手,“啧啧”两声,陆风潜之所以能是陆风潜,大概就是因为他总能在别人看到第一步的时候,已经想到了第二步。
看陆风潜不时瞥一眼手机,崔西摇摇头,问道:“江知最近又不搭理你了?”
陆风潜“嗯”了一声,眸色沉了沉。
崔西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