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十七岁的生辰, 是正式到御前守卫的第一天。
窄袖衣裳的肩颈处, 绣着一团鲤鱼,网巾束着发髻, 帽子的绳结交于颈下, 腰上挎着长刀,脚下蹬着厚底官靴,十分英挺帅气。
除夕之夜,宋琰在紫宸殿中与一众朝臣多饮了些酒, 此刻散了筵席,宋琰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 兀自斟了一杯酒,昂首一饮而尽,季昭从紫宸殿外进来, 瞧着龙椅上坐着的宋琰, 略微施礼后,便朝着他走去。
“陛下, 此刻时间已晚了, 该回去歇着了。”
季昭的声音在宋琰的耳畔响起,宋琰握着酒壶的手一顿, 醉眼惺忪的看了季昭一眼,笑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也为他斟上一杯酒, 递到他的唇边:
“小明月, 陪朕喝酒。”
季昭嗅着那隐隐的酒气, 不由道:“臣不擅饮酒,陛下,还是回宫歇息吧。”
许是酒精作祟的缘故,宋琰的内心委屈极了,想了这么多年他一心为了退位做了不少事,可到头来坐在这皇位上的,还是他,宋琰心里委屈,十分委屈。
他拽着季昭的手硬生生的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再次将酒杯递到他的嘴边,红着脸颊,吞吐着酒气道:“给朕把它喝了。”
季昭拗不过眼前的醉鬼,想来他长这么大的确是没有喝过酒的,所以也只是试探的抿了一口,不想却被宋琰嘲笑了:
“哈哈哈,你这孩子是真没喝过酒啊。”
宋琰伸手揉了揉季昭的脑袋,顺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过是个饮酒的动作,却让季昭瞬间红了脸。
刚刚宋琰喝的那个地方,是季昭抿过酒的,而且宋琰好像没有避讳,而是直接将剩下的酒全部喝掉了。
季昭的心跳都快了,十分紧张。
终于,酒壶里没酒了,宋琰忙唤常禄再去拿酒,却被季昭拦住,他将宋琰搀扶起来:“陛下,陛下,不能喝酒了,臣送你回去休息。”
宋琰刚刚站起来,脚下便如同踩了棉花一般,双脚缠到了一起,整个人都往地上摔,幸而季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垫在了宋琰的身下。
宋琰没有起来,只是趴在季昭的身上。
内侍们惊慌的过来,预备将他搀扶起来,岂料刚刚凑近便听见了宋琰隐隐的啜泣。
宋琰的脸就埋在季昭的颈间,隐隐的啜泣,带着浓浓的委屈,季昭轻声安抚着:
“陛下,陛下。”
“朕好辛苦,朕好累,为什么不让朕驾崩呢。”
宋琰低声喃喃,却听得季昭心头微颤,不自觉的将他抱紧了些:“陛下……”
宋琰:“朕活了那么久,唯有在宫外的日子是最开心的,朕喜欢割稻子,朕喜欢挖红薯,朕喜欢劳作。”
季昭静静地听着,渐渐地,宋琰声音小了,再也听不见了,季昭又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后,他才示意常禄与其他内侍来将宋琰搀扶起来。
醉酒的宋琰脸颊通红,脸上挂着委屈,睡的正好。
季昭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道:“常公公,我来背陛下回去甘露殿。”
常禄愣了愣,这才行礼后,小心的将宋琰放在季昭的背上,一路上护着走出了紫宸殿。
冗长的宫道,清冷的烛火,季昭将宋琰背在自己的背上,舍弃了步撵,一步一步朝着甘露殿而去。
听着颈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季昭垂首仔细思考着宋琰的那番话。
做皇帝很辛苦,依着宋琰的个头,不该这么轻的,可那天他宋琰更衣的时候发现,宋琰真是太瘦了,那么辛苦的操劳国事,操劳到最后他的身体如此单薄。
可是他身为一个禁军护卫,他又能如何帮助宋琰分担呢?
以什么名义,有什么能力为宋琰分担呢?
季昭越想,越发的觉得自己之前想的是错的,他应该有所作为,而不是留在宋琰身边,只守着他,就算要守,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如此一想,季昭便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做个能够为宋琰分担忧愁的人。
阳春三月,北辽军兵发十万至雁门关,一时间朝中动荡,完全没有想到北辽会突然出兵。
燕王领兵驻守燕州城,让之前他预备谋反的十万精兵前往雁门关支援,以给朝廷争取时间。
宋琰的记忆里,北辽不该这么早出兵的,莫非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所有的事都提前了?宋琰完全不敢猜测,但是他肯定的时候,对付北辽只有一个人可以战无不胜。
御花园里,宋琰坐在凉亭中,望着那一池无波春水,眸色幽深。
石桌上的茶都有些凉了,可他依旧没有要喝的意思,常禄守在他的身侧,不由紧张道:
“陛下,奴才给您换杯热茶吧。”
这一声,宋琰才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又瞧着水面道:“朕不渴,季昭呢?”
常禄道:“眼下不该季护卫当值,怕是在校场呢。”
宋琰应了一声,脑海中全是前几世季昭身负甲胄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十分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