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p>

入夜, 雍亲王府</p>

苏伟亲眼看着四阿哥捏断毛笔，一时辫子都立起来了，结结巴巴地开口道，“那个，你听我说, 我, 我不是给自己买的, 额，其其实也, 也不算给别人……但是, 我，我是有理由的，啊——”</p>

屋内一声尖叫, 把候在门外的小英子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摆手让院内的奴才都离得远点儿。</p>

四阿哥这时, 却是什么话也不想说, 一只手抓住了苏伟的手腕，脑子里只有那一句“我买了一个名角儿”。</p>

“名角儿？呵……”</p>

“苏公公真是好大的手笔啊。”</p>

“你你你想干什么？”</p>

苏伟一时紧张, 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你你你不能打我，我我都是为了你。啊, 也不是那个为了……总之, 你听我说, 事情很复杂, 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不知道当时的场合，我……”</p>

四阿哥霍地站起来，苏大公公手腕上一疼，直觉一个高大的黑影瞬间笼罩了自己。</p>

被人硬扛到肩上可不是个好的体验，尤其目的地是卧房的大床时。</p>

“你冷静点儿啊，你别这样，总这么折腾，我的腰受不了……”</p>

“你自找的！”</p>

…… ……</p>

四阿哥本来是想好好收拾这人一顿，可眼看着慢慢红起来的眼圈，耳旁一遍一遍的讨饶，最后还是心软了下来。</p>

夜色渐深，东小院里只剩了一点烛光，在漫漫细声中轻轻晃动。</p>

微月透帘栊，荧光度碧空。遥天初缥渺，低树渐葱茏。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绛节随金母，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会雨曶曶……</p>

翌日，清晨</p>

被做到起不来什么的，苏公公是一向不相信的，可如今轮到自己了，真是把上辈子的脸都攒到一起，丢的都不想丢了。</p>

“师父，”小英子期期艾艾地走进屋子，往床边凑了凑道，“我让茶房煮了小米粥，你就着豆腐乳喝一点儿吧。”</p>

“不喝，也不要跟我说话，咱家已故去，有事请烧纸，”苏伟趴在枕头上，了无生趣地扯着四阿哥的枕头，现在人家已经上朝去了，他只能拿枕头出出气了。</p>

“师父，你不吃东西，王爷回来又该生气了，”小英子把小米粥放到床边的凳子上，又摆了一碟豆腐乳。</p>

苏伟抽了抽鼻子，按了按自己已经憋下去的胃，仍然坚决不回头。</p>

小英子扁扁嘴，全不吃这套，自在地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道，“师父自己吃吧，我得去清扫书房了。”</p>

苏伟愣了愣，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你站住！我荷包里的银子哪儿去了？你个胆大包天的，赶紧还给我！”</p>

“师父怎么那么小气啊？”</p>

小英子一步一步地顿回来，“你昨天回来的那么晚，王爷差点罚我扫大街！”</p>

“少废话！敢拿我的银子，反了你了!”</p>

苏伟硬是撑起上半个身子，冲小英子伸出手道，“昨天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当那个冤大头吗？你赶紧把银子还给我，要不等我能下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p>

“还就还，本来我也不稀罕呢!”</p>

小英子冲苏伟做了鬼脸，从怀里掏出包银子扔到床上，“都在这儿了，你害我被王爷责骂要怎么算？”</p>

“有什么怎么算的？”</p>

苏伟把银子倒出来，一点点数，“你是我徒弟，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老祖宗的规矩。”</p>

“哪个老祖宗的规矩？真能瞎掰，”小英子撇撇嘴，扛着鸡毛掸子转身走了。</p>

苏伟数够了银子，委屈劲儿又涌了上来，气呼呼地把小米粥喝了，一脚把四阿哥的枕头踹出老远，搂着自己的荷包趴下睡了。</p>

另一头，四阿哥下了朝。</p>

景熙弹劾托合齐等人一事，被康熙爷发落给了大理寺调查。内务府又开始着手准备圣上南巡的种种事项。宫中一片忙碌，四阿哥一时倒还没注意到八贝勒有何杀手锏。</p>

张廷玉出了宫门，上了四阿哥的马车，压低嗓音道，“倒没见着圣上发多大的脾气，八贝勒近日也没怎么往宫中来。”</p>

“他倒还沉得住这最后一口气，”四阿哥抿了抿唇，靠在车壁上，“二哥已经答应让年羹尧正式参与四川军务，不日就会有人代为上折。川陕总督鄂海比不得齐世武用兵的能力，想是皇阿玛也不会拒绝。大理寺那边，便能替他压多久就压多久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