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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36 章(1/2)

孟观潮察觉到, 笑问:“怎么了?”

“好看。”徐幼微轻声说, “特别好看。”

他睨着她。

徐幼微权当没看到, “到小花厅那边坐坐?”

孟观潮颔首。转过月洞门,到了后面一进院落,见院中放了桌椅, 桌上摆着水果、酒壶、酒盅和四色干果。

这次, 徐幼微摆手遣了下人,对他说:“你不吃月饼,就没准备。”

“在等我?”孟观潮问道。

“嗯。”徐幼微笑道,“这是我清清醒醒的, 和你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孟观潮的心弦似被猫爪爪轻柔的碰了一下, 痒痒的,之后就是暖暖的。那感受, 舒服极了。

走到桌前,徐幼微斟酒,“我想和你喝一点酒,可以么?”

孟观潮看一眼那两个八钱的小酒盅, 说可以。随后,将椅子拎到她座椅一旁。

徐幼微只是笑一笑。

酒是陈年梨花白, 甘醇馥郁。

“酒量如何?”孟观潮问。

徐幼微落座, “很一般。以前长辈过寿的时候,和手足一起敬酒, 凑热闹喝过几次。”

两人同时端起酒盅, 碰了碰, 一饮而尽。

这一次,是孟观潮斟酒,酒杯满了,不急着喝,握了幼微的手。

徐幼微与他闲聊,“到底为什么不爱吃月饼?”

“就是不合口,什么馅儿的,都觉得味道奇怪。”他身形向她那边倾斜,换了个闲散的坐姿,“大概是皮儿不对,或者是我这个人不对。”

徐幼微转头看着他笑,“这算不算挑食?”

“又不打紧。”孟观潮转头打量着她。

月光下,浅紫色衣衫映衬着她灵动的明眸、如花的笑靥,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比起以往,多了三分温柔。

“小五。”他唤她。

“嗯?”

“没什么。”真没什么,只是心怀缱绻,不自觉地唤她。

徐幼微微笑着,与他十指相扣。

孟观潮这才顾上说起她见太后的事:“娘说去宫里请安的时候,看得出,太后娘娘是真的与你投缘。”

“或许是不愁话题的缘故吧。”徐幼微说,“太后娘娘知晓师父师母不少轶事,给我讲了许多,也很好奇我拜师之后的情形。”

“我也好奇。”他说。

徐幼微嫣然一笑,“若是对你,就得说实话了。”

孟观潮莞尔,“更好奇了。”

徐幼微语声柔和,语速轻缓:“起初,爹娘觉着得我资质尚可,一门心思要给我请一位名师。

“带我见师父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考了我一些题,我都答出来了。师母当时很高兴的样子,把我抱在怀里,和师父一起跟我闲聊。说的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爹娘带我回家的时候,特别高兴。到家之后,忙这忙那,说要我拜师,就是之前见过的那对夫妇。

“我想,拜师就拜师,记下了那些规矩,认真习练。

“拜师当日,师父家里去了好多人,听人说我是师父师母这些年正式收下的唯一的女孩子,还挺高兴的。

“——你说我那时多傻?压根儿没想到,拜师之后就要到师父跟前学艺。

“所以,当天回家,娘亲跟我说,第二日起,每日去师父家中,一早去,傍晚回,要我用心读书。我听了,差点儿就哭了。

“那时候不是小么?一个宅邸的花园,对我来说都是特别大的地方,出去串门,总觉得路好远,是出远门。徐家和宁府离的可不近,马车要走一个时辰。

“第二日一早,我就装病,可是没用,到底是被爹娘哄着带着书箱上了马车。

“到了师父家里,被安置在单独的一个小学堂,上课的只有我一个。

“师父给我讲课,时间越久,我越想家。那是我第一次不在家里,独自面对一个还不熟稔的长辈。

“挺没出息的。

“师父布置了功课,去了男学生那边的学堂。

“我一边做功课,一边琢磨,要不要这就跑回家。后来狠了狠心,走出学堂,唤上在门外等着的丫鬟,撒腿就跑。”

听到这儿,孟观潮忍不住轻笑出声,“跑掉没有?”

徐幼微也笑,“可丢脸了。我不认得路——到了垂花门,就要改乘青帷小油车,下车之后,又有引路的丫鬟带着走了许久。丫鬟也不认路,她看我走路都心不在焉的,总担心我摔倒,就也没记下路线。

“遇见宁府的下人,被问起,不敢说实话,只说没事。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好一阵,累坏了,又饿又渴。

“于是认头了,找了一名宁府的下人,让她带我和丫鬟回了小学堂。一边做功课,一边抹眼泪。

“师父回来,瞧见我那个样子,笑眯眯的,摸了摸我的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唤书童给我送来一块枣泥糕,一杯温水。

“师父家里的点心特别好吃,我那时又特别喜欢吃甜食……一边吃还一边跟自己说,好吧,看在点心的份儿上,今儿就不想法子跑了。”

孟观潮哈哈地笑起来,“后来呢?”

徐幼微笑着,“到午间,师母和我一起用饭,特别慈爱,我更踏实了一些。

“到下午,上课间隙,师父又让书童给了我一碟子点心、一杯温水。

“我要回家的时候,师父师母一起牵着我的手,送我上了马车。

“回到家里,长辈手足都把我一通夸。小么,虚荣,就想,再去一天,明天不夸我了,我再找辙不去。

“一天一天的,我被师父家中的点心收买了。师父看得出来,跟我说,早一些做完功课,就能早一些吃到点心。

“没出俩月,我偶尔就不想回家了,赖在宁府,和师母一起睡。”

孟观潮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面颊,“原来是天生的小馋猫。”

徐幼微抿着嘴笑,用空闲的手端起酒盅,示意他。

两人又喝了一盅酒。

“你这些趣事,足够宁老爷子笑几十年了吧?”孟观潮眉宇间尽是笑意。那样的幼微,懵懂、天真,有点儿怂,还有点儿小虚荣——太可爱。

“嗯,动不动就提起。”徐幼微道,“可是,如何也比不得你啊。你在先帝跟前儿当差前后的事,太后娘娘跟我说了一些。太傅大人,亲自跟我说说?”

“她说我什么了?”孟观潮这会儿只关心这一点。

徐幼微不自觉地现出与有荣焉的神色,“太后娘娘说,孟观潮十二三岁的时候,是京城响当当的小才子,诗词制艺正统学问偏门学问,都不在话下。当时的状元郎不相信功勋子弟有真才实学,不过是人们碍于门第捧夸,呼朋唤友地找你比试。结果,输得很难看。了不起啊。”她看住他,眸子灿若星辰。

孟观潮纠正道:“说过头了,五局三胜,他赢了两局。如今此人已是太原知府,是个人才。”

“可是太后娘娘说,最后一局是你故意让他的。了解你的人都看得出。”

“那些有什么用?”孟观潮避重就轻,笑道,“肚子里有墨水儿是好事,但仕途并不完全靠那些。再说了,那时候的孟观潮,已鲜少有人记得,如今人们只知道我是个狠辣跋扈的武夫。”

“你没想让人记得而已。”徐幼微笃定这一点,又问,“那时才华横溢,却怎么进了金吾卫?”

孟观潮和声道:“父亲在当时,有过让我考取功名的打算。但是,我四处撒野,锋芒太盛,先帝听说了一些,就让我进宫,考我的身手。随后告诉父亲,不妨推荐我到金吾卫行走,那边有个指挥佥事的缺。

“父亲算了算账,就遵从了先帝的吩咐。

“你想啊,怎么样的人,考取功名都不敢说十拿九稳,就算一定能中,也需要花费好几年时间,之后又要到翰林院熬资历。

“而到金吾卫,只要脑子灵一些,眼力见儿好一些,兴许三五年就熬出头。况且,在天子近前行走,本身就已让人高看一眼。

“至于我,打算则是到军中效力,用军功出人头地。那时就想,先帝好战,何时有战事,再不济,我请命随军征战,他总不会不准。就这么着,进宫当差了。

“有一阵,我那日子是真受罪。

“先帝见我跟什么人打架都没输过,就没再考过我的身手,开始变着法子考各类学问。挺多时候,他与重臣议事,我们这些有品级的侍卫就在近前,听得清清楚楚。

“先帝总是用实例考我。我就学着那些重臣的腔调,张嘴道家有云,闭嘴儒家有云。并不知道,先帝最烦人这么答话。

“没两次,他就跟我吹胡子瞪眼的,说你再跟我云来云去的,就给我滚。

“我其实也生气:打量我愿意那么说话不成?又想,怎么别人行,我就不行?看我不顺眼故意发作?要不我真滚了算了。”

徐幼微笑不可支。

孟观潮笑眉笑眼的,把她抱到自己这边,安置在膝上。

“接着说啊。”徐幼微勾着他肩臂,催促道。

孟观潮继续道:“我杵在那儿想这想那的,先帝气乐了,说只是私底下说话,别照本宣科那些陈词滥调。

“我这才回过劲儿来,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再引经据典。

“也是脾气对路吧,没多久,先帝就让我任职金吾卫指挥使,走哪儿都带着我,有什么棘手的事,总会问问我的看法。

“我跟他学到了用人之道,眼界更为开阔,他则能从我这儿换个角度看待事情。

“到用兵的时候……”他说到这儿,扬了扬眉,神采飞扬的,“征战半年后,他就得跟我学用兵之道了,我也完全确定,最擅长的到底是什么。”

徐幼微近距离地看着他,悄声问:“这儿还有下人么?”

孟观潮侧耳聆听,“没有。怎么?”

“我要占你的便宜。”徐幼微趋近他容颜,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他自己不会知道,这时候的他,有多耀目,有多迷人眼。

孟观潮的唇角上扬,抬手扣住她颈子,不允她离开,加深这亲吻。

良久,缠缠绵绵,无限缱绻。

这一晚,伴着明月清辉、几盅美酒,夫妻两个说了很多很多话,话题不离过往中的趣事,笑声不断。

她切切实实地对他心动,起码有一些喜欢他了。

他看得出,感受的到。

她不说,他也不问。

不需要的。

她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而他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恋。所以,不心急。

.

八月十六,辰时,李之澄来到孟府。

徐幼微不敢怠慢,请她到小书房,态度诚挚地与她商量细枝末节:“先生也知道,我不乏迎来送往的时候,这时间如何安排比较好?”

李之澄想了想,“你看这样行不行,每日上午学些东西,下午用来会客,或是陪长辈和孩子。而且下午我也在孟府,实在没事,随时可以找我。”

徐幼微当即点头,“可以。”先前几份帖子,说的相见的时间恰好都在下午。内宅女子,各个相同,便是只守着夫君过自己的小日子,房里也有不少事,上午大多要用来示下。除非很熟稔,才不用计较那些,随时登门。

李之澄微笑,“太傅的意思是先教你骑马、马术,今日是第一日,先看看马、场地就好,我也得先熟悉一下环境。”

“先生说的是。后园中已经收拾出一个小院儿,先生休息的时候,到那里就行。”徐幼微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小女林漪已到启蒙的年龄,能不能见见她?若是觉得资质尚可,那我们就一事不烦二主;若是相反,我们再请别家。”

李之澄颔首,“好啊,我先见见人。”

徐幼微亲自去厢房唤林漪,边走边叮嘱:“那位长辈是爹爹的友人,宴请那日没能来,今日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她人很和蔼,我又临时有点事情,就不陪你了。可以么?”并没提及启蒙的事。若是不成,会让孩子空欢喜一场。

“可以的。”林漪笑说。

徐幼微送她到门口,便走到厅堂门口,站在廊间,静心等待。她盘算着,若是不行,便去求师父师母。

两位老人家近年来已鲜少收徒,过着养花种草、琴棋书画相伴的悠闲时日。只一个小徒弟,带着并不辛苦。

她没想到的是,李之澄与林漪居然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期间,在房里侍奉茶点的侍书走出来,笑盈盈地对她点头示意。

徐幼微喜出望外。

过了一阵子,李之澄牵着林漪的小手走出小书房,随即将之抱起来,对幼微颔首一笑,“这学生,我收了。”又问林漪,“愿意么?”

林漪却转头望向母亲,见她点头,才欢天喜地地说:“愿意。”

“好乖啊。”这细节非但没让李之澄不悦,反倒对幼微又添一份好感:太傅认女儿的事,谁想不听说也不行,时日不长,孩子对幼微已是打心底地尊重且依赖。

太夫人得到消息,午间亲自出面款待李之澄,与幼微、林漪一起用饭。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第二日,徐幼微开始学骑马。

只半天光景,便累得不轻——在当时倒没觉得怎样,甚至兴致盎然,可是到了晚上,沐浴后歇下,就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了。

孟观潮回来,听她说了,边笑边给她按揉双腿,“你可不能打退堂鼓,三五日就习惯了。”

“不会的。”徐幼微有气无力的,“林漪知晓这件事,我怎么能让她看着我半途而废。”

孟观潮忙里偷闲,亲了她一下,“小猫,你是个好母亲。”

徐幼微摸了摸他的下巴,“不为我,你也不会认林漪。”事情是她引起的,一直被数落想一出是一出的却是他。

“孩子么,管她谁家的,只要投缘,能带着就带着。”

“话可不能这么说。”徐幼微笑起来,“我们要是再来一回,长辈们是断然不肯容着了,少不得一并数落。说你要疯了,说我心宽到缺心眼儿了。”

引得孟观潮笑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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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八月下旬,西北漠北诸事落定:交涉之后,漠北安营扎寨,按兵不动,随行的使臣在朗坤手中一支精兵的护送下赶赴帝京;

罗世元赶赴西北,与朗坤一起替换下先前的两位总兵;

那两个滋事的总兵,带着亲笔书写的请罪折子,由锦衣卫押赴帝京。

漠北使臣来到帝京,皇帝接见,在宫中设宴。孟观潮寻了个由头避开了。

使臣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不见贵国太傅,绝不会与他面对面谈判。

皇帝乍一听,恼了,随后就回过味儿来:漠北视太傅为用杀戮羞辱过他们的仇人,加之先前使臣到来的时候,太傅的嘴巴太毒,明明能谈成的事情也能搅黄。

使臣提出这条件,意味的是这次有绝对的诚意,未尽之语是,都到这份儿上了,就别再让你们太傅气我们了。

想通之后,皇帝就笑了,心说我的太傅也没想搭理你们,我更不愿意让他陪着你们磨叽。

其后,皇帝与孟观潮商议之后,指派苗维、原冲接洽使臣。终归是互惠互利的事,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没两日便谈妥,使臣欢天喜地地离开。

使臣离开帝京第三日,漠北撤兵。

皇帝与百官俱是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在这一年,此事算得一件大事,囊括的事情实在不少。

孟观潮却是不动声色,着手收拾西北那两名罪臣,命锦衣卫协助刑部。

于是,人们都知道,这次又要死一小片人了:但凡太傅亲自发话追究的案子,便要彻查到底,与两名罪臣有牵扯的大小官员,都要按律获罪。

反过来想,这事情必须得这么办。杀鸡儆猴。谁再嚷嚷着清君侧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苗维随着孟观潮忙碌起来,要筛选出人选,以备来日补缺。见到孟观潮,总少不得一通数落亦或抱怨。

孟观潮就笑说,随你怎样,抓紧把事儿办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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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三,孟观潮回府之后,常洛和原冲来找他。前者愁眉苦脸,有事,原冲则只是闷得慌,来找好兄弟喝几杯。

三个人在外书房落座,原冲对常洛道:“有事儿赶紧说,别耽误我跟观潮喝酒。”

常洛望着孟观潮,硬着头皮道:“前些日子,我办错了一件事,但是见你太忙,肝火旺盛,就一直没敢不打自招。”

孟观潮道:“直说。”

常洛挠了挠额头,吞吞吐吐的:“我媳妇儿一个堂弟,想进锦衣卫。我岳父瞧着他心诚,有一回跟我喝酒的时候,好说歹说,让我成全他。我当时喝高了,就应下了,还许了小旗的职位。

“结果……那人实在不是块料。这几日,可哪儿打着我的幌子招摇,我名头不好使了,就用你的名头唬人。

“换个人,我早撵走了,但是吧……这事儿是我岳父张罗的,我要是发话,他肯定觉得面上无光,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跟我肯定也得生分起来。

“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孟观潮微微蹙眉,“别兜圈子行么?”

常洛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太傅兼任上十二卫统领,是我的上峰,这事儿,你能不能出面发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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