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步从外头回来，怀揣着侠隐榜最近张贴的公文拓本。卓衍的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奇怪的是并没有太多风声要对付付雍，付雍不是小人物，想必真有人动这个心思，也在暗地里开始筹划，但是此刻担心也没有意义。

江湖上有了新的动静。

断天门偶得了一把剑，这不是稀奇事，断天门本就是剑术大派。但是这样一个大门派，却未能容下那把剑。

“他们把剑交给了一个人:笑面师。”霍乱步徐徐道，“笑面师已经准备在九纹灵塔设立‘凶剑会’，能够成功闯塔的人，可以带走那把剑。”

“凶剑？”岳侠踪饶有兴致。

“名为‘灭空’。”

霍乱步看了烟雨遥一眼，烟雨遥充耳不闻，毫无兴致。老岳不觉得他是真的没有兴致，他是爱刀爱剑之人，就是凶剑，也会乖乖听烟雨遥的话。老岳心有愧疚，因为在丰家一案里认定付雍是凶手，心底也曾责怪过烟雨遥，但到底都是自己的妄测，烟雨遥没有怪他，他心里更不舒服，便想帮烟雨遥争来这把剑，然而刚开口，烟雨遥就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对他摇摇头。

“是凶剑，是祸事，我们不要参与进去。”

老岳点头称是。

几句话打消了其他人的兴致，烟客居本就是隐居的地方，也应该回归安宁。烟雨遥依旧是那个赏花喝茶的烟雨遥，他听老岳和小霍闲聊了几句，也无其他趣闻，便起身步入桃花林。

霍乱步看着烟雨遥背影道:“清君近日总是郁郁不语……”

“阿离走了嘛。你不是也想念他？只是你事儿多，没那么多闲暇时间去想他。前日里我听清君和付雍聊天，若是再找不到阿离的亲人，清君便打算收养他了。”

霍乱步眼神一暗，安慰自己道:“还是跟着他舅舅比较好，我们终归是江湖人，不如寻常人家安生。平凡过完这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这话说的是阿离，又似说自己。

烟雨遥坐在林中石凳上，沉思之间，付雍悄然出现，拈着从他处折来的柳枝，放在烟雨遥面前:“送你。”

清君回过神来，眉头一皱，脱口问道:“你要走了么？”

付雍莫名地“嗯？”了一声，一脸不解地看着烟雨遥:“怎么，你要赶我走？”

“哪里的话……”

“那是谁说我要走了么？”

“你突然送折柳……”

“喔……好像听说你们这边有那么个意思。‘曲成攀折处，唯有怨别离’……哈，不用惊惶，我只觉它与你相配。”

“哪里相配？”

“它弯……而不折，潇洒，却也柔和。”

“赞谬了，付雍。真是稀奇，你会赞叹人。”

付雍闭着眼睛，能感觉到烟雨遥语气里的一丝讶异，让他觉得很愉快。他轻轻道:“就算真是你的孩子，长大了也会离开。相遇是偶然，分离……总是必然，放宽心。”

“你在安慰我，你会安慰我。”烟雨遥笑了，又问道，“那你会离开吗？”

付雍怅望远方，只道:“我不知道。”

……

九纹灵塔。

深夜，死一般沉寂间，月华穿过薄薄的窗帷，照在一把漆黑的剑上。剑身图纹繁复，晦暗沉闷，照不出一丝流光。这样一把饮过万千人血的凶剑，此刻却被镇在九纹灵塔之上，似是受处刑，再无往昔戾姿。

两双眼，默然相对，黑暗之中皆看不清对方眸中的深邃。单这副相看两不厌的姿态，二人已维持了不知多久。如果不是能够察觉到对方的气息，或许彼此觉得，对面站着的必是一尊塑像。莫行渊忍不住微微眯了眯双眼——盯得久了，实在有些酸涩。

他几乎要叹口气来休息下了。

他无意与九纹灵塔顶层的这个守剑人比拼定力，但也不知为何，事情便这样发展了。莫行渊不得不承认，他要支持不住了。他本不是有定性的人，维持这一个姿势，大概有了半个时辰，莫行渊却仿佛过了一天……这个夜，实在太长。

再抬眼时，虽然根本看不清对方，却分明察觉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那个人，好一派轻松的模样，然而自己，却快要哭出声了。

莫行渊决定认输了。

认输的姿态便是，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抹了一把酸涩的眼，果然有眼泪顺着淌下来。莫行渊不由一声苦笑：“你都不觉疲累吗？”

“唰”地一声，折扇展开。扇子的主人淡淡然道：“不觉。”

“但我累了。”

“累了便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