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时, 又在门外发现了荣嘉。
荣嘉急吼吼拉她去用早膳, 殷旭来者不拒, 给她吃啥就吃啥,完全不挑。
“昨夜休息得如何?”
殷旭微笑:“挺好的,多谢殿下关心。”
荣嘉看着她和善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和眼下清晰可见的黑青, 不知究竟要不要拆穿她。“......听说你昨夜没吃饭?”
“肚子不饿,便没有吃。”
“那.....”荣嘉提出了一个她自以为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提议,来讨好她的意中人:“我们上午就去读书吧,我......想学习《檀弓》。”
“殿下不必这样勉强的, 昨日才大典, 休息两日,也是无妨的。”
“我真的想读。”荣嘉急道:“真的。”
“那殿下不如学一学《女戒》、《女则》, 日后去了通古,嫁作人妇,总也该收收心。”殷旭一脸真诚,全然一幅“我全是为你好的”的模样。
荣嘉沉下脸来:“日后去了通古如何,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这是殿下的命。”殷旭轻轻说道:“无论殿下喜不喜欢, 都无法改变, 只能去......适应。”
荣嘉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殷旭的脸。她自觉对殷旭太过熟悉了, 她沉湎于殷旭的温柔体贴, 温文尔雅, 和总是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温润典雅。她平日里说话的神态、语气,都深深镌刻在荣嘉的心头,可此时殷旭的殷旭,让她觉得是如此陌生。
她的声音,疲倦,冷清,疏离又无奈。
她总觉得殷旭在暗指什么别的东西,话中有话。可她又不能确定,毕竟她的心思,她从未言明过,殷旭会......知晓吗?
荣嘉心头一跳,心不自觉地揪在了一起。若是......若是她知晓,这样的话,难道不就是在暗示她,嫁给通古皇帝宗翰才是她的命运,别说殷旭是女子,就算她是男子,她们之间也无任何可能,让她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了吗?
她心中泛起苦涩来,似是毒药,又似是微不可察的轻烟,在心头悄悄蔓延。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落下眼泪来。
殷旭见她耷拉下眼睛,表情瞬间黯然了下去,不知道她是为何而突然失落,或许是对远嫁通古的恐惧,又或者是对她言辞的失望,她都没有心思去计较。
两人相对而坐,执着筷箸,却无人再动。
“撤了吧。”过了半晌,荣嘉吩咐起阿才,然后站起身,往外走去。
殷旭没有看见荣嘉的表情,不知殿下究竟作何打算,她看着荣嘉的背影,那道背影停留在屏风前。
荣嘉微微侧过头来:“走吧,去书房。”
殷旭站起身,笑着问她:“真的看《女戒》、《女则》么?”
荣嘉转身走在前面,轻轻说道:“什么都好......”
今日的殿下特别乖,不管殷旭讲什么,她都听得很认真,只是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殷旭当然不会真的给她讲《女戒》和《女则》,这两本玩意儿,她十岁的时候就当着夫子的面给烧了,夫子气得胡子都在发颤,扔下戒尺回家就辞了官。父皇收到夫子的告老书,不仅没有骂她,还笑着说:
“给朕的旭儿看这些东西,这个老迂腐,是该告老还乡了。”
虽说时过境迁,但无论如何,不管殷旭口头上再怎么无情,她也断然不会给荣嘉灌输这些害人的教条。
俗话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她决意了要放弃她,却绝不愿害了她。
檀弓薄薄一小册,一人听得入神,一人便讲得投入。阿才端了点清粥端到书房,两人都没有挪窝儿,一直待到了下午。
难道见到荣嘉如此认真投入的模样,午后暖暖的阳光从高窗透进来,透在她脸上,勾勒出一道金边,隐隐可见她脸上一层可爱的细细的绒毛。这样的眉眼,这样的神色,入画尚且不足以描摹其风情之万一,殷旭偶尔会盯着她出神。
她可能再也遇不到一个,能像荣嘉一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