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欢笑中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空气里漂浮着麦芽啤酒的香气,手风琴悠扬的乐声在喧闹中时隐时现。海登挪动着臃肿的肥大身躯,慢慢从吧台后铺着柔软毛毡的躺椅上站起,油灯将他的胡子和头发一起染上麦色,随着海登的动作,手风琴停止了演奏,人们也不再碰杯。
小山一样的老人慢慢移向壁炉。等他给炉火添上最后一把柴,所有的热闹就宣告结束。
这是瓦伦西亚的一个寻常酒馆中每天都会上演的场面。
顾客陆续离开,只有风尘仆仆的旅人们留下,或是早早入睡,或是悄声闲聊,或是在简陋的木桌上铺开了赌局,零零碎碎的人声跳跃着,仿佛哄人入睡的安眠曲。海登老人为他们准备温暖的羊毛毡,让他们得以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海登将几块枯干的木头投进壁炉,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挂在门上串起的兽牙碰撞着发出像是水滴落在冰面上的响声,一个被牛皮斗篷包裹住的身形从门后探了进来。
海登缓缓地挪到他的椅子那儿,看着灰扑扑的牛皮斗篷在吧台前坐下。他绿色的小眼睛忍不住打量起这位深夜造访的客人。但是对方始终半垂着头,昏暗的光线并不能照亮斗篷下的阴影,海登没办法看清灰斗篷的模样。
“远道而来的客人,这可有点不凑巧,”海登吹吹他乱糟糟的胡子,“老人家的休息时间要到了。”
灰斗篷点点头,“嗯……那我能不能只要一杯牛奶?只是一会儿,不会很耽误您的吧”
出乎意料,是女孩子的嗓音,棉絮一样柔和的腔调。
海登的绿眼睛眯起来,从一旁拉过一个酒桶,紫红色的液体随着他胳膊的倾斜从桶中落下来。
“小姑娘,这里可没有牛奶,不过,我觉得你也许会喜欢我酿的泡沫果酒,尝尝看。”
灰斗篷双手接过杯子,这个杯子几乎有她半个头那么大,捧着有点吃力。于是她只好将它跺在吧台上,微微斜着杯身将嘴凑上去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等那一杯果酒喝了一半时,海登说道:“你今晚想在这儿过夜吗?我这里的羊毛毡不会令你失望的。”
灰斗篷将杯子推开些,说:“谢谢您。遗憾的是——我可能无福消受您的羊毛毡,”她稍微倾身,“老实说,我只是来向您打听一件事情。托一位矮人朋友的福,我终于不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跑了。”
海登的小眼睛突然明亮起来,“你是指,贝伦·瓦特阿尔”
灰斗篷点点头。
“好吧,小家伙——呃,我该怎么叫你?”
“叫我米德加德就行。”
“那,小米德加德。你想知道什么?”
“……就这么告诉我?不需要对个暗语什么的?”
“哈哈哈哈,那个矮人可不怎么喜欢人类,你能找到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偷听来的吧?而且,你说通用语的发音很奇怪,既不像乌比托人,也没有洛斯怀亚人咬舌的习惯,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米德加德像是不太好意思,手指有些无措地扣着木质桌面。“一切如您所说……我不来自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不过我们的重点不在这里……不是吗?”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小米德加德,我很乐意告诉你,只要是我知道、我能说的。”
米德加德将桌面敲出“梆梆”的响声,并不立刻发问,像是在沉思的样子。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到:“嗯……我是想问您,关于精灵们,确切地说,是关于精灵之地,亚尔夫海姆。”
“嘿——”海登的眉毛倒竖,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这是禁语,如果不是在瓦伦西亚,现在你就已经去见月亮女神了。”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每个人都这样说。”米德加德摆手示意海登冷静一点,“我知道,提及这些确实不太好,但是请您务必帮助我,如果说报酬,我有信心让您满意。”
“不行不行!唉……你们这些年轻人,这是不详的——也不是,反正,唉……”海登夸张地摇着脑袋,他的胡子太茂密了,远处看就像一个灰白的大绒球在晃动。
“我看,你还是尽早离开,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海登做着虚推的手势,离米德加德远了一些,“快走快走。”
“等等,”米德加德半站起身子,抓住了老人的手臂,另一只手伸进斗篷里,摸索一番,拿出什么物件来放在了桌上。
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她说:“您再想想?”
海登瞪了她一眼,接着才慢慢靠近小瓶子端详,白色的液体中,浸泡着一颗利齿状的东西,有玉石一样的光泽。瓶子周围像是裹着淡淡的白雾,海登看着那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这是……”老人指着瓶子睁圆了眼睛,这让他小小的绿色眼珠显得有些滑稽。
斗篷帽的阴影下一片平静,米德加德并没有回答。
老人惊讶过后,用手缓缓抚摸着瓶子的外壁,眉头像小山一样聚起,摇摇头,又点点头。
最终,海登叹气,把瓶子推到米德加德那一边,手指向酒馆一个角落的方向,“喏,那儿坐着的人,看见了吗?”
米德加德转身,视线所及,是离壁炉稍远的一个角落,火光没办法延伸过去,只能勉强看清有个沙发的轮廓,好像确实缩了一个人。
“我们都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不过从上周开始,她落脚在我这里……”海登眯着眼,“这个人知道精灵的事情……”
米德加德:“……”
海登连忙摆手:“我不是要敷衍你,虽然确实没什么人相信她……不过,我认为你不妨一试。”
“但是,您说,这是禁语。那我要是问她……”
“我对月亮女神保证,她那副旅人的打扮,绝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你知道,所有的冒险者都是形迹难寻的。”海登举起手,“体谅老人家,一把年纪在瓦伦西亚靠酒馆安身立命。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都别说和我有关。”
“嗯……”米德加德沉吟不语,半晌从怀中又摸出个钱袋,将它和白色小瓶一块儿推给老海登。
老人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