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人躺在床沿边的地上，想来是去拿桌上的药碗，却直直摔在了地上。

孟云言把老猎人的手拉过自己的肩膀，他拖着老猎人的身体有些吃力，但还算是可以挪动，他把他拖拽到床上费了些时间。

他重新给老猎人盖了被子，下去提了狐狸到房外的小木棚去生火，他熟练地刮皮，在雪地里一滚算是洗了一道，把狐狸穿木枝架在火上烤。

天色在渐渐黑下来，孟云言面前的火堆在他脸上洒出一层橘色的光，他伸手靠近温暖，身后的小木屋里还是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等着他再一次走到老猎人面前，手里的狐狸都被烤热发气，他推了推老猎人，但床上的人没有像原来一样睁开眼来不满地说他扰人清梦，他摸到了冰冷的身体，孟云言又攮了攮被子，把老猎人身体周围塞得一丝缝隙都不留。

他舔着嘴唇，虽然有些饿，但他还是把狐狸放进了陶罐里面，自己挨着床坐了下来，头靠着床边，扯紧身上衣服就这样靠着睡。

顾青阳单膝跪地上有些久，动一下，身体里就咔地一声响，奈何孟云言看的这个小缝太低了，他只能这样蹲着看。他看着孟云言已经睡去，只是，那个老猎人看来......顾青阳想到这不禁皱起眉，算了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天际边破晓发白，孟云言睁开眼的时候是自然醒的，他没有像原先一样是被老猎人拍醒的，他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孟云言拍着老猎人的脸颊，但没有用力，隔一小会拍几下，但是老猎人的嘴唇变得青紫，眼眶发黑。

他试着去掀被子，随后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闻到过很多次，腐臭的味道，味道并不明显，特别微弱，但孟云言在这里生活久了，鼻子及其灵敏，一嗅，便察觉到很多的东西。

这里的冬季有些长，但也并不是说就永无止境，夏天一样会到来，每到这个时候，在任何可能的地方，孟云言都能闻到这股让他讨厌的味道，这不只意味着食物不能吃了，更多的让他想到死。

他凑近些，来来回回闻得更仔细。

他直起了身体，僵硬住，窗外的飞雪呼啸在天地间，木屋的罅隙里钻进了寒冷，但孟云言浑然不觉，他维持着这样的动作静静看着老猎人早就死去的身体。

他摸索下床，坐在床边想了半天。

老猎人的手被他下床时碰到了，露在了被子外面，那是只粗糙干瘪的手，经常会不时拍在孟云言肩膀和后背上，等到偶尔犯错的时候，也会往头上盖，只不过用了点力气。

孟云言初学打猎是在他六岁的时候，之前老猎人是不让准他摸弓箭的，说是力气小伤到自己就不好了，之后拿到弓箭，又时时不准出一点错误，不然就是一巴掌盖头上。

老猎人总说，你要活下去，就要时时注意不准犯错，这世道，不光是豺狼虎豹之类的会吃人而已，你要自己保护自己。

现在老猎人不会说话了，孟云言反而自己凑过去，双手环住膝盖，脑袋贴着老猎人垂在床边的手，久久地贴着不愿离开，那手不再有力而温柔，被冰冷所取代，像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没有了温度。

不知何时，他又睡过去了，然后被寒冷叫醒。

孟云言打开门，屋外又是一片漆黑的夜晚，风声转过屋角呜呜咽咽，跨越平原千万里继续往黑暗的未知里去，小煤油灯的微弱火光被风一压差点灭掉，孟云言赶紧又把门给关上，闩住。

回头看老猎人还躺在昏暗的床上，光线太弱，打不到老猎人那。

孟云言走到一边瞧了眼罐子里的狐狸肉，都被冻得硬邦邦的了。

他不让自己去想，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往罐子看，最后还是掏出了肉，揪下一整块腿肉，再撕成细细的肉丝。

肉丝放在老猎人的嘴边，尸体没有反应，孟云言便把肉丝用手指一点点塞进老猎人的嘴里，直到老猎人的嘴里都被塞满，再也填塞不下，却也咽不下去。

孟云言不能让老猎人吃下去东西，也不能让老猎人从床上重新坐起来，孟云言终于反应过来。

他没有办法了。

他滑坐地上，抠开老猎人挛团僵冷的手，把腿肉放进去，又一根根手指给他掰回去，握紧。

他太饿了，埋头吃完了几乎整只狐狸。

这是孟云言陪着老猎人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他就把他埋了。

埋葬地在木屋的后面，他埋得并不好，甚至挖不了很深的坑。

跪在雪地上，单手刨着坑，另外只手的烫伤处起了大泡，还加上手指上的割口，几乎动一下都疼。

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指甲磨翻了，缝里又夹杂了泥土和化掉的雪水，但坑也依旧不大，只能把老猎人推着滚到坑里，然后再在上面堆上泥和雪，鼓出来一个小包。

他储藏捕来的多的猎物都是这样干的，因为这样不至于让其他凶狠的动物抢了去。

到了最后，他环顾屋内简陋的陈设，只拿了弓箭便离开那座木屋。

漫长的寒冬在雪原上才刚刚开了头，剩下的一段日子会很难找到猎物，孟云言走了一天多的路才找到那只狐狸，他深知这个道理。

他得活下去，就像老猎人在过去的时间里教他的那样。

“如果不知道前面有什么，那就一直往前走，总会有食物的，因为比起停止不前，饿死会更可怕。”

老猎人死了，孟云言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下去，虽然老猎人已经说过不可能呆在他身边很久，这把老骨头不能支撑很久，死亡来得猝不及防，孟云言一时间有些没适应。

在老猎人一开始捡到孟云言的时候，他就力图让孟云言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