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二层的屏风后，三人原本老老实实坐着吃饭，可架不住楼下那对异族兄妹你一问，我一答，故事说得有板有眼，越发惊险刺激，三人吃着吃着便不由自主扒回栏杆，凑过去听故事了。</p>
“乌素可是号称铁勒第一勇士，果真叫人一招毙命？竟如此厉害！”</p>
“你是我亲哥哥，我骗你不成？”少女说到此处，原本欢喜跳脱的语气，忽然变得愁闷不安起来，“若不是为了护我，他也不会处处掣肘，更不会硬拿骨肉去扛忽惕的狼牙槊，谁不知道那玩意儿轻轻磕一下，石头都能磕得粉碎。”</p>
小安子津津有味扒了一口饭，鼓着腮帮子连声感慨，“哇，这一出英雄救美好刺激呀，比茶寮里说书的讲得有意思多了。”</p>
曹芥莞尔一笑，“只怕这小姑娘一颗芳心已如此这般许了出去。”</p>
小安子拿手肘捣捣顾元宝，“那还用说，刚刚还跟她兄长吵着非救命恩人不嫁呢，我跟元宝都听见了。”</p>
他说罢，又听下方的少女满心懊悔，“在崖边我明明都已经抓住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那时手滑了。”</p>
对座男子又惊又气，若非顾着周遭食客，只怕当场就要拍案而起，“阿妹，你怎么没告诉我，那秃头赫鲁竟如此狠毒！”</p>
少女见状，忙出声安抚惊怒交加的兄长，“哥，你小点儿声，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他自始至终都护着我，伤成那样也没肯将我放开。”</p>
小安子把他不爱吃的葱姜蒜夹给不挑嘴的顾元宝，一脸若有所思道，“那位少侠可真是情深义重，难怪这姑娘非他不嫁。”</p>
曹芥将碗里的肉菜拨给两个小鬼，“这位姑娘貌美如斯，谁人瞧了不喜欢，英雄美人，确是良配。”</p>
少年朝他咧嘴一笑，“不如草儿哥哥好看。”</p>
他叫人说红了脸，“主子不在你就取笑我？”</p>
小安子理直气壮，实话实讲，“才没有呢，这话可是主子说的，草儿哥哥在主子眼里又漂亮又聪明，可金贵了。”</p>
青年微微一愣，听了这话，不知为何不见高兴，反倒徒添几分落寞，“主子说笑呢，我哪儿当得起，我只不过是个就会刷恭桶的奴才罢了。”</p>
小安子实觉对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望着碗里还没吃完的饭菜，“草儿哥，吃饭呢，你说什么恭桶啊！”</p>
曹芥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倒人胃口的物件儿，他忍着笑意，“谁让你说主子，害得我也惦记主子了。”</p>
少年哀嚎，“惦记主子就惦记主子，说什么恭桶啊？主子跟恭桶有什么关系？”</p>
顾元宝盯着嘴边那块还没来及吃的肉，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一点纠结的神情。</p>
不等三人继续笑闹，下方的异族男子好似又听到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三天三夜？”</p>
少女连忙警告他，“你还想不想听了，这么大嗓门。”</p>
“快说，三天三夜干什么了都！”</p>
“能干什么呀，他浑身是伤，都快死了，山崖下又没个人烟，我岂能丢下他一走了之嘛。”</p>
男子语气稍缓，“这倒是，我们猃狁一族的儿女，不能做遗弃恩人的事情。”</p>
小安子还想再听听三天三夜的崖底风光，可那对兄妹已吃完东西，结账走了，他好不遗憾地跟人回到饭桌上，“孤男寡女，困在悬崖下，啧啧啧……”</p>
曹芥想告诫他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可两个小鬼已经脸对脸，贼兮兮笑成一团，闹得他也老大不好意思。</p>
野利合吉出了酒楼，走出老远，仍旧不放心，“小妹，三天三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族虽不像中原王朝那般受礼教约束，可你好歹是我部公主，起码的分寸还是要有的。”</p>
小姑娘气得叉腰，“哼，你还说，那家伙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气死人了！”</p>
他瞧着妹子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一副好事未成，极不甘心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他非不明事理之人，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对这个未来妹夫已有了几分认可，甚至还多了些好奇，“怕不是你将人吓着了。”</p>
小公主十分委屈，“我吓他？他吓我还差不多，凶得狠呢。”</p>
“凶你，你还要嫁他？”</p>
“两码事！”</p>
他想起什么，慎重地问道，“羌狐，你说是可敦派人往南国送的东西，近来汗王召集各部频频会盟，会盟上又多次提起入关之事，莫非汗王真与南陈达成了什么协议？”</p>
少女一脸懵懂，“协不协议我不晓得，但路上我常听他们提起吴王，这吴王又是谁？”</p>
野利合吉点点头，“是了，我们这一路除了找你，南面的情况也知道了一些，吴王是陈国皇帝的叔叔，眼下叔侄反目，互相攻伐，吴王手下有能人，近来提出了一个什么新政，改革旧弊，许多条款惠济百姓，很能笼络人心，所过之处，平民箪食壶浆，士子夹道欢迎，如今可以说是风头正盛。”</p>
羌狐兴趣缺缺地撇撇嘴，抓着兄长的手撒娇猛摇，“我才不管什么王，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总之，你得帮我把人找到，找不到他，我就不回去。”</p>
野利合吉好不苦恼，“天下这么大，哪里去找？”</p>
“你还没找呢，就说找不到！”</p>
傍晚又下了一场急雨，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汇成帘幕，几乎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窗前静坐听雨的人，面上神情却比窗外乌云密布的天色还要阴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