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成绩却永远占着前五的名次。余欢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苦思冥想，同桌唰唰唰写完几道就开始和前后桌对答案，中间还穿插着几句闲话。他是怎么做到的？

贯穿余欢高一的噩梦就是，同桌在悉悉索索地和别人交谈，自己举着一支笔，面前是物理题，眼睛看着密密麻麻地题干却进不了脑子，脑子是一片空白的，心里一片恐慌强制自己读题，逼着那些字一个一个进脑子，最后读完最后一个字又全忘了意思。最后是同桌拿着第一狠狠地嘲笑自己。

余欢委婉地提了几次意见之后，发现瞿皓收敛了一阵子又开始变本加厉地发作起来，具体体现在声音越来越大了，交谈的内容从几道题扩展到了周末妈妈给做了什么菜。

余欢有的时候感觉自己要疯了。失心疯。因为他顶多是对瞿皓冷漠了点不耐烦了点，自己更沉默了点，并无其他表现，摔桌子打人之类的，其实他是很想做的。

他想在他讲话的时候猛然站起来一脚给他椅子踢翻，狠狠揍他一顿，打得他连亲娘都不认得，或者直接让他在世界上消失算了。实在是烦。

但是他一遍遍地压抑住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伤人要付医药费，杀人要偿命，还要被请家长，自己哪里来的家长？”

“再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书上不是这么教的么，‘公子人如玉’，你不是一直想变成那样温润的人么？”

“再说你特么的也打不过他呀，最后还是要被碾压，白白丢脸而已。”

…..

这样想一圈下来，一个晚自修也差不多结束了。这几乎是死循环一般的存在。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在刚上小学的时候打过一次架，刚进学校就和别人打架，被老师重点拎出来训了一顿。虽然是对方先挑衅地自己，自己也一点就炸，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是谁叫他这么小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最后两个人都被叫了家长。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小胖子拉着他爸爸的手，半藏在他父亲身后冲自己做鬼脸的样子，他父亲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他和奶奶。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拉着他的手站在旁边，恭恭敬敬地听着老师的教诲。

打架时都未曾觉得难受。现在心里莫名酸酸的。他拉奶奶的手又紧了些，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奶奶在外面还算和蔼的面孔，一回到家就彻底翻脸。拿着鸡毛掸子向他身上招呼，条条到肉，他都能听到那凌厉的风撕破耳膜的声音。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觉得很委屈，起先还反抗着躲一躲，后来发现奶奶是铁了心地想教训他，躲也没用，他也就放弃了挣扎。站在那里任由她抽。

“小小年纪学别人打架？谁教你的？你看别人家的爸爸妈妈去，我就一个老太婆去，你不嫌丢脸呐？你不嫌我还嫌呢。传出去别人怎么说我？总说我没教好你，到时候你爸妈也要怪我。你怎么想的你，下次还敢不敢了？看我不抽死你！”奶奶发狠的声音在耳畔持续回旋。

“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啊…”余欢喊破了音，眼泪却莫名其妙停了。他甚至能感受到火辣辣的地方一跳一跳的疼。他能感觉到汹涌的恨意在胸腔翻滚，心脏却逐渐逐渐冷下来，归于死寂。

因为你没有父母，所以你连打架的资格都不必有。余欢觉得挺讽刺的。

后来他再遇见这种事就会使劲压抑住这种想法，这些暴躁全压在心里，日积月累，余欢觉得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所以他小时侯，大概小学初中，喜欢看些名人传记，在生活中就会不自觉模仿他们温和的脾气秉性，借以压制自己的暴脾气。

“忍忍就过了”“一切都会好的”“明天又会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哦”日常佛系三连杀。

4

男生宿舍里的关系挺好。可能没有女生宿舍里那么些个勾心斗角。余欢觉得至少自己的寝室还不错。

下了晚自修之后，楼里的灯渐次熄灭，除了路灯，只有镶嵌在出口的灯低低地亮着。路灯是昏黄的稍微明亮些，出口灯则是只绿幽幽地照着教学楼前的一方土地。接着是一段只有反射灯光的路，朦胧地只看得见人影，连着同样半明半暗的操场，通向灯火晃晃的寝室。

铃声一响，大批学生涌出教学楼，唯一可以区分的就是他们身上的校服，现在蓝条的是高一，绿条的是高二，红条的是高三，下一批高一的进来就又该是红条的了。

他们或高声谈论或低声细语，朝着一个方向去。绿光笼罩着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百鬼夜行。

余欢挤在人群中，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偶尔夹着几个认识的人，顺手打个招呼，这是一天中最有安全感的时刻。

黑夜给了他安全感。

到了寝室和自觉地和别人打个招呼，有的时候他们理会他有的时候又不。一个趴在床上打游戏，不时抬头张望走廊；一个坐在桌上奋笔疾书；另外一个不在，估摸着洗澡去了。

入秋，夜晚有些凉，过几个礼拜是运动会了。他对运动向来没多大兴趣。但是他的运气向来不好。

报名的时候，体委拿着表在讲台上统计，发现四百和一千男生没有人报，就写了全体男生的名字卷起来散了在桌子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抓阄。

“李哲？”体委随意抓起一个纸团，展平了念道。台下正是屏气凝神地听着，一听瞬间都松了口气，一个地方开始嘈杂起来，中心的男生“卧槽”一声，旁边的人都已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嘿嘿，”体委也憋着笑，“你选哪个，一千还是四百？”

男生叹了一口气，冲体委摆摆手，“一千一千。”

余欢惊讶了一下，他以为他会选四百，毕竟短点。

“安静安静，别把老师招来。”体委咳嗽了一声，顺手又捞了一个纸团。

“余欢？”体委疑惑地抬起头，“哪位？”

“操。”余欢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颤巍巍地举起手，“我。”

原本大家还在左顾右盼找那个人，他出声后都安静了下来。同桌同情地望着他。

“那你就一千？”

“…..好。”余欢闷闷地说。起码比一千还少六百呢，他想，应该也不算太倒霉。

晚上到寝室和室友说起来，他们都笑他傻。一千前面可以稍微跑慢点，四百全程都在冲刺，相当于加长版的五十米。余欢一想，有点道理。于是乎那点侥幸的开心都没了，想着只能有时间抽空出去练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