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婻正拿起透明小茶杯喝茶，听到季濛的问题，动作一顿，似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季濛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补充道：“霍先生看到的田先生，是什么样的？是死亡时很可怕的样子吧？”

他的手指捏着小茶杯的杯柄，凝神在眸，看到田某正站在霍婻身后一众鬼影里。

好几个鬼魂也似乎发现了田某和他们的不同，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些什么。鬼魂之间那种讨论的方式并非是可以通过唇语明白的，似乎不论是在哪个世界，人在死亡之后的沟通同样都是变成了在脑海里交流。且因为空间的隔阂，人类就算张嘴和鬼魂说了话，鬼魂的声音也无法传达到人类世界，像是完全被屏蔽了一样。

而相比起那些表情各异的鬼魂，田某却依旧还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如要是真说了怕他们，那我就真的很没面子了啊。”这么说着的霍婻苦笑了一下，应该是想到了不久前季濛调侃他的那句话。

季濛摇头否定：“不会的。”他望着霍婻，目光真诚而不带半分玩笑地说：“人会对于未知产生恐惧，有人说如果看到了这份未知，就不会再恐惧了，我认为并不对。有时候，当人的恐惧不再止于自己头脑中的联想，变成了看到的事物本身，而这个事物又时时刻刻、如影随形的跟在身边，一般人都会恐惧的，甚至还会疯掉吧。倒不如说，现在还能和我侃侃而谈的霍先生，很厉害。”

如果霍婻只是一介普通人，面对背后那些鬼影还能维持现在这样的气度，当得上季濛称他一声厉害。

霍婻愣愣地看着季濛。

季濛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人。

明明只是个认识了不过两天的人。

但这些宽慰之言，少年说的真心实意，竟让他有些感动。

他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心理医生永远都在说是他心理问题，只要他克服了心理障碍，就可以跨过这个坎儿，就不会再“看到”那些鬼魂了。

说到底，在如今这个世道，就算是信牛鬼神蛇的神婆，又有多少是真的能看到鬼怪的。至少，霍婻说过的几次，谁也没有相信过他能看到鬼魂。说来好笑，当年一个两个都以为他发神经之后，他也就不再提了。

可是，季濛却不一样。

霍婻问：“为什么不怀疑我？”

季濛有些疑惑地反问：“为什么要怀疑？”他说：“人不会为了引人注目让自己变成异类。况且，霍先生在人前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所以，我为什么要怀疑。”

霍婻神情一震。

他一直砰砰直跳的心脏忽然减缓了速度，好似有层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心口。

当左胸腔不再激烈地跳动，霍婻真实地意识到，季濛对他而言彻底不同了。

两人离开茶馆之时，已经过了十点。其实两人也没有聊什么，到了九点的时候，季濛甚至眯起眼睛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

霍婻也没有叫醒他，等十点一到，霍婻拍醒了他，说要回家了。

季濛睡眼朦胧醒过来，看到霍婻兴味十足的眼神，眨了眨眼，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拿出手机假装看时间实则看数据。

生命时长：95天

生命能量：2100/2400

看来在这几个小时里，霍婻的心态好了不少，没有先前那种剧烈的恐惧情绪波动了。而现在的红点也是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频率内跳动着。

收起手机，季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闷闷道：“我可以送霍先生到家的。”再蹭一天也好。

“季濛，你可别逗我了。”

灯光下，霍婻显得透明而长着绒毛的耳垂红了个彻底。

季濛当然没逗霍婻，他是认真的，随即又提了一次，还提起霍婻也说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就在这附近，走过去十分钟的路，那里正好有公共自行车可以租赁，自己又正好要锻炼身体，何乐而不为。

霍婻虽然一脸怀疑的表情，但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再磨叽，答应下来后结了账就离开了。

后来无数次，霍婻想，要是这天自己没有答应，或许他和季濛之间就会不会有后来那些牵扯了。

不。

想必还是会有的。

毕竟他和季濛是命中注定的。

隐匿了气息的身影远远缀在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之后，他牢牢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毕现，一眼扫过走在霍婻身旁的季濛，眼中好似浮起了一层血光：“病鬼，你还真是想一直霸占我的猎物啊，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