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和姜晨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墓碑，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千月随意靠在一座墓碑上，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划过刻文处的凹槽，轻笑着道：“这样的故事，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姜晨皱眉道：“那又怎样？天道循环，因果昭彰，他们种下的孽因自会于轮回中了结，前世的罪，和今生有何干系？”

“你跟我说因果？”千月眼中划过一抹嘲讽，“现世灵气匮乏，我诞生于这青丘埋骨之地，倚仗的便是死于非命的痴情狐族冲天的怨气。为她们讨一个公道，这就是我的果。”

姜晨满脸不赞同，可一桩桩沉甸甸的过往压在他心头，让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苏瑾。

“人类的确没什么好东西，弱小又贪婪，还没什么自知之明，”苏瑾垂眸，浅笑了一下，“可谁让他们保护费交够了呢！”

千月撸了一把胡姬的大尾巴，漫不经心地道：“你执意要与我为敌？”

苏瑾道：“拿人手短，这是我的责任。”

因为这句话，刚缓和了些的气氛再次凝滞了起来，千月轻嗤一声，胡姬便猛地冲了过来，八条尾巴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将苏瑾和姜晨死死围了起来。

苏瑾眼中一片黑沉，左手握拳，低声道：“不知死活。”

……

这边打得不可开交时，留守的裴修珩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姜晨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对于一个沉睡了二百年错过了好几次科技革命和世界大战的老古董来说，带孩子什么的简直太难了啊！

裴修珩看着抱膝蹲在墙角的小骷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自此告诉它苏瑾是只聻之后，它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苏斩经常做梦，梦里是它早已忘却的过往。梦的内容它很少会记得，不过那一片竹烟波月中，宛若谪仙的白衣男子抚琴的身影却始终刻在它的脑海。

那是它记忆中的兄长，高山景行温润如玉，眼中满是星辰。可是现在，兄长变成了聻，这其中，不知经历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苦难。

裴修珩只对一种人有耐心，那就是血液甘甜的人类。按照以往的习惯，像苏斩这样浑身上下一点血丝都没有的骨头架子，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小骷髅落寞的背影，他总有种揪心的感觉。

苏斩正难过着，一只冰凉的手便握住了它的脊柱，轻而易举地将它提了起来。

苏斩一惊，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啪”的一声，裴修珩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淡淡的淤青。

裴修珩强压怒气，拎着将这堆不听话的骨头进了书房。苏斩不敢再挣扎，敏感的掌骨处还残留着冰冷柔软的触感，让它一阵心虚。

裴修珩轻车熟路地进入尘封已久的书房，将小骷髅按到靠窗的躺椅上，然后转身走向书架。

两百年过去了，书房的布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左手边的书架上，依旧放着那些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地图，包括人鬼妖三界所有的地方，不过既然苏斩找到了，这些东西也就没有存在价值了。右手边的七层书架则是专属于裴修珩的，下面六层放着一些他喜欢的书，最上面那一层摆着不同版本的近代史。

没办法，对于一个动辄沉睡上百年的吸血鬼来说，近代史真的很实用。

裴修珩扫视一圈，从最上层拿了一本世界近代史，迟疑了一下，又从下面抽出了一本童话书。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童话，吧。

苏斩还在难过，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裴修珩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苏斩身边自顾自地念起了童话。

“严冬时节，鹅毛一样的大雪片在天空中到处飞舞着，有一个王后坐在王宫里的一扇窗子边，正在为她的女儿做针线活儿……”

裴修珩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将一个美好的故事娓娓道来。苏斩本来沉浸在愧疚和心疼中，却也被他吸引，扒着躺椅的扶手定定地盯着他。

“王子不停地恳求，甚至哀求。看到他如此真心诚意，他们终于被他的虔诚所感动，同意让他把棺材带走。但就在他叫人把棺材抬起准备回家时，棺材被撞了一下，那块毒苹果突然从她嘴里吐了出来，白雪公主马上醒了……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裴修珩如释重负地合上了书，垂眸看向身侧有点可爱的小骷髅，淡淡道：“开心点了吗？”

苏斩摇了摇头，“我不是小孩子。”

裴修珩挑了挑眉，“是故事不好，还是我讲得不生动？”

苏斩回道：“都是假的。”

这下轮到裴修珩摇头了，“不都是假的，还是有真实的部分。”

苏斩兴致缺缺，但还是配合地问道：“是吗？哪部分？”

“水晶棺是真的。”裴修珩唇角一勾，“就是糊了你一身的那个。”

苏斩哼了一声，赌气地转过了身。那些残存在骨头缝里的水晶渣对它着实是种折磨，就像人眼睛里进了沙子一样，难受得紧。

带孩子真麻烦。裴修珩拖着椅子坐到另一边，叹了口气道：“小孩子家家，怎么老是愁眉苦脸的？”

苏斩幽幽地看着他：“第一，我不是小孩子；第二，你是怎么从我身上看出愁眉苦脸的？”

裴修珩认同地点了点头：“我措辞不当，你没有眉，也没有脸。”

苏斩：……更心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