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虽然宋拂暄自问在王府生活的月余里,从不打探什么深宅隐秘、祖传八卦。不过有关这位永熙王与侧妃江氏百般恩爱的“坊间故事”,却是盛名之下想不闻都难。若真如此,他怎的在得悉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出这般疯狂悖逆的举动后,只是笑了一笑,连苛责都不曾说上半句,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走了?
难道说……
他是一早就知情?
还是故意收住所有情绪,以保全自己的颜面?
“小姐?”青鸾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想什么呢?”
青鸾生性单纯,宋拂暄觉得还是不要跟她提太多了。万一她沉不住气,溜出去探听什么非分的秘辛,反而打草惊蛇。便道:“没什么。你累不累?”
青鸾笑嘻嘻道:“我哪会累,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舒畅呢!那个蛇蝎……”
宋拂暄温声纠正:“骂过这几句也该出气了,以后还是要唤她江妃的。”
青鸾撇了撇嘴,嗤道:“那个江……女人生得如此蠢笨,还这么不安分。我们从没招惹过她,她干嘛好端端的来这么一出?且不说今日是她第一次来给小姐请安,大家连面都不熟。就说平日里在王府碰见,也是隔着好几条连廊石桥,话都没机会说上半句。我看啊她八成是疯了,设下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局,简直吃饱了撑的。”
“怎会呢。”看着眼前那座孤零零的通灵塔,宋拂暄定定道:“她或许是笨,但绝不会无风起浪。若说内闱女子勾心斗角,为的大多是夫君那一点分不均匀的疼爱。可我与她之间并不存在这个矛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和她,根本称不上是对手。她做这个局,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在。”
青鸾不屑:“我才不管她那么多,权当她就是疯魔了,只是不知道王爷要怎么处置这个爱妃。小姐,要不要我去探探消息?”
“不用刻意。王府虽然大,消息倒也不会太闭塞。何况……”
“何况什么?”青鸾歪着头追问。
“何况殿下应该不会拿她怎样。”
“哼。”青鸾翻了个诚恳的白眼,嘲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还舍不得这位爱妃呢?若是通灵塔真的灵验,那他根本就是死得活该。”
宋拂暄半是狐疑半是笑的看过去:“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青鸾把玩着手上的短剑,扬眉道:“因为我一身正气啊!我就是见不得那种被蛇蝎毒妇骗得团团转的笨蛋!往远了说有幽王烽火戏诸侯,往近了说……”话头一顿,哼哼道:“算了,皇族贵胄庸碌蠢材,蜜罐子里泡大的,眼瞎也正常。”
说话间,宋拂暄已取了烛台炭盆,将仅剩的纸塔点燃了。火苗腾起三尺高,照得她一张雪白的脸庞红得发亮,转身吩咐道:“明早便将内殿所有婢女都调去外殿吧,一个也不用留。”
“好。”青鸾点点头:“原以为这里风平浪静,谁成想四周都是眼线。要是不把她们都赶走,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第二个润秋冒出来。”
“嗯。”宋拂暄感叹道:“以利驱之,必为利来利往。无论润秋是为利,还是受人胁迫,于我们而言都是个教训。”
青鸾道:“说起来不只是我们这里的婢女,恐怕满府都找不出一个能信的人,否则江妃也不敢明目张胆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小姐您想,东西是江妃从府库里取的,又带着人浩浩荡荡送了过来。一路上有多少人看见,多少人听到?可她竟然这般有恃无恐,大白天就敢登门来找茬,想必是她将所有人都收买了。”
纸塔燃尽,只剩一摊黑灰堆在盆中。宋拂暄看了一眼,淡淡道:“王府的家仆婢女逾百人,倒不一定能全都收买,但笼络一两人还是不算太难的。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那塔上的字定然也是她亲书。不过我倒是还没想通,她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将她的生辰也写上。”
“这还不简单嘛!”青鸾笑嘻嘻道:“若非要说她有哪里是恨我们的,恐怕也只有一件了。小姐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的。”
宋拂暄眼中噙着笑意,反问道:“你说王妃之位?”
青鸾挑了挑眉,一派自信:“照这样推理看,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她想扳倒小姐、坐上王妃之位,自然得让王爷动手。如何能让王爷动手?肯定是拿王爷的身家性命开刀才最有效。如果能再添上她那条性命,让王爷心疼怜爱,小姐的罪过不就是双倍的了?”
“青鸾,”宋拂暄笑得步摇轻晃,点头总结道:“你不去外头写戏说书,当真是可惜了。”
青鸾道:“我说的不对吗?”
折腾了一晚上,宋拂暄已然疲乏殆尽,边朝内殿方向走边道:“说起来,她之所以将殿下的名字写在最上层,应该是怕我们动作太快,将证据在她赶到之前就烧尽,这才不惜连送四座,为她捉贼拿赃争取足够的时间……你瞧,她也不是全然笨的。”
窗外风声阵阵,吹得角楼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冬夜虽寒,只要愿意等待,总有天亮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