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台地段极佳,坐落在京都城最繁华的明街正中位置,往东往西各有数条辅街宽巷,可谓四通八达。宁九峰带来的马车就停在楼下,两名护卫守在车旁。青鸾快走两步,掀起车帘预备扶人上车。
“夜深露重,风又这么大,别走路了,上车一起吧。”
举着车帘的手微微一顿,青鸾压了压脑袋,低声道:“主仆有别,哪有共乘一车的道理。娘娘别为了我落人口舌,我没事的。”
白衣半个身子已进了车厢,闻声退出一步,道:“方才我摸你的手都凉透了,还说没事?难道你想跟……”正说话间,宁九峰已提着食盒跟了出来。白衣理了理衣袖,展颜一笑,转身道:“宁护卫,此刻我二人皆是男装打扮,又是夜深不明,想来共乘一车也无他人看见,应该不妨事吧……你说呢?”
从来只闻以上令下,何曾听过主上如何乘车,还要经过属下的点头同意?可尊卑有别,的确也没有主仆共乘一车的道理。宁九峰刚捋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抬手抱了抱拳,有些词不达意的含糊道:“自然……以娘娘……”
“咻——”
“嘭——”
不远处的一方石台广场上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都在欢呼着等待第二束烟花的腾空升起。漆黑的夜空之上,一簇簇七彩鲜花竞相盛开,照得长空亮如白昼。那烟火极尽绚烂,形状更是瑰丽多姿,绝不是普通花火。也正因如此,才能引得众人围观呐喊,一睹这并不常见的新鲜。
广场占地不小,但上头并无一个百姓。他们都自觉的围在四周没有登台,只拍掌欢呼着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波陀国七彩烟火,以及欣赏那唯一能站在石台之上,同样仰目观看盛景的一对璧人。
能将波陀进贡之物从当今圣上手中要来,并在这京都城最繁华之地,以这样一种万千瞩目的方式将之点燃,只为取悦丽人芳心的,从来不需作第二人想。
第一束烟火尚未燃尽,第二束、第三束已迫不及待的腾空而上,将整片夜空彻底点燃。长夜瞬间变成了光影的海洋,伴随着响彻云霄的爆裂声,上元节的热闹氛围被推至最高点。
透过弥漫的茫茫烟尘,隐约可见那热闹的石台之上,一道修长的明红身影将步摇招展的丽人挽在怀中。如雕如琢的英朗侧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欢颜,深深的酒窝就嵌在唇边,只需稍加抬起嘴角,便是一道让人挪不开眼的风景。
可这风景,偏偏对有些人无效。
白衣紧了紧身上的裘氅,伸出一手将青鸾牵上了马车,转身进了车厢。
“原来他是去陪那一位了。”放下窗帘,将格格不入的热闹都挡在了车外。青鸾冷笑一声,替主人将披肩再拢了拢,不让一丝寒气透入。
“你在生气?”白衣差点噗嗤笑出声,拍了拍青鸾的手,道:“为什么要生这种气?我并不在乎这个的。”
青鸾不忿,扭头朝窗外瞪了一眼,道:“即便小姐与他没有半分感情可言,但好歹是明媒正娶的王妃。这样一个本该团圆的日子,他只顾陪着那个江氏侧妃,不顾您这位嫡妻正妃,已是让人不齿。居然还好意思敲锣打鼓、堂而皇之的将人领到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实在难看的紧。”
“不会啊,我觉得还挺好看的。”白衣掩袖轻笑,开解道:“何况诚如你所言,我和他本就算不得什么正经夫妻,不过是……”停了一停,转了个话头:“他可以随意纳妃,更可以宠爱他想宠爱的任何人,你不必替我生气不值。说起来,他肯将‘正妃’的虚名顶在我头上,已算是对得住我这位嫡妻。”
这论说荒谬得让人难以认同,青鸾捏着拳头捶了捶脑袋,不无气愤道:“什么叫‘对得住’?小姐又不欠他什么。方才宁九峰那盒子吃食您没看到吗?偌大一个永熙王府,要什么没有,哪用得着专程跑到外面预定年食?不就是因为江妃爱吃这一家的,那一位便投其所好,不惜折腾着底下人大晚上的带着人马,绕了半座京都城,只为取那三屉糕点,博卿一笑。还有,您都嫁来楚国三个月了,他有一日是到您房里嘘寒问暖上一句的吗?即便我们与他只是各取所需,外头的面子就不能做一做?”
白衣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也说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所需已取,何必在意那些虚的?”顿了顿,忽然敛了笑意,极郑重道:“青鸾,记住,我嫁来此,只为楚国能念及姻亲,有朝一日成为大越的后盾之力。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除此之外,其它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