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小朋友实在秀外慧中, 居然会做红烧肉。
崔恕一进门就被香味扑了一脸, “呀!乖儿子准备了红烧肉等爸爸来呢?”
四个小孩围在饭桌前,拿筷子的手同时一抖, 愁眉苦脸地看向门口,心说这俩人能不能要点脸, 专挑饭点来。
“没事没事,都继续吃啊, 爸爸饭量小,吃一块半块就够了。”
念在人家是“救命恩人”的份上, 刘辉给他俩各装了碗饭,还让了座位, “吃吧,锅里还有。”
四个小孩像四个小大人儿, 什么活都会干,挺招人疼的。
“你还挺贤惠啊小辉辉。”崔恕坐在刘辉旁边跟人套近乎, “今年几岁了,有没有考虑过以后进演艺圈啊?”
“演艺圈是啥圈?”
呦呵,小孩戏还挺足啊, 跟他装蒜。
崔恕其实是想跟娃们聊聊他们现实生活中的事, 看能不能套点话什么的,因为他实在是好奇吉祥村这帮友情出演的群众们以前都干嘛的。
看四个小孩干活这么利索, 猜想他们以前的生活肯定不太好, 穷人的娃早当家, 正常这么大的孩子也就只会吃红烧肉, 哪里做得出来。
谁知道小家伙们坚决不出戏,就按照节目里的角色跟他对戏,聊了半天屁也没聊出来。
“你们爸爸还听话么?”崔恕吃过饭,又装了一碗准备去找刘泉聊聊。
刘辉摇摇头,有些担忧地问:“你们真能治得了他吗?我们都怕你们哪天走了,他还会那样对我们。”
“能,你放心,我说罩你们就能罩你们。”崔恕拍拍他的头,端着饭上楼了。
韩樾却没跟上去,他估计崔恕肯定有话想单独跟刘泉说。
“老大,能领我去‘基地’看一眼吗?”
刘辉犹豫了片刻答应了,“那你跟我来。”
刘泉家的地窖是用来关人的,被骗来的小孩都在里面,韩樾之所以自己进去,是不想让崔恕再见到那样的场景,即便这些都不是真的,也一样能左右他的情绪。
农村的地窖都很简陋,通到地下去的小破楼梯摇摇晃晃,踩重了就吱吱响,韩樾人高马大,走在上面显得特别委屈。
地窖下面没有遮挡,进去就能看见并排的一张张小床,每张小床上有一个小孩,他们正在吃午饭。韩樾观察了一下,吃得都挺健康,有菜有肉,精神也都挺好。
这比他关过的地方好太多了,至少都能吃饱饭,他不禁猜想刘大姐需要他们做什么,还有崔恕,每天喂他吃那么健康是为了什么?
“里面的房间能打开么?”地窖下面隔开了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锁了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这次刘辉犹豫了一下,“这里的人其实都是刘大娘要的,我们平时只负责按照她的要求喂养,没有什么权利干预,里面的房间只有她来才会打开。”
“那她刚才来过么?”
“来了,来亲自送饭的。”
韩樾没难为他,只是问他:“他们平时都吃什么?”
“就是吃青菜杂粮什么的,挺清淡的。”
韩樾立刻就明白了,里面关的人应该是跟崔恕一个性质。不过像这种开脑洞的问题得请教吴尽,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刘大姐的目的。
“骗来的孩子于你无用,你干嘛非要这么执着?”崔恕靠在墙边,看着被绑在床上的刘泉,“如果你担心今后的生活,这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们所有人都愿意帮你,包括药。”
刘泉扭头坐在床上,表情丝毫都不妥协,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样子,“我习惯了,出去活不了。”
“你以前挨过打么。”崔恕一直观察他的表情,“一定有对吧,而且挨打的时候很恨,恨这些人为什么没受到法律制裁。再后来你也成为了他们那样的人,你第一次打人的时候不好受吧?会懊恼,会迟疑,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会时刻痛恨那个拉你入火坑的人,那个人是你亲近的人对吧?”
说到亲人的时候,刘泉的眼睛闪了一下,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悲凉。
崔恕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编造的故事里演戏,而是在跟一个真实经历过痛苦的人掏心掏肺。
“被亲人推入火坑的滋味不好受,这我知道,你也一定想过一旦走上这条路,那就比推你进火坑的人还王八蛋,由一个被同情者变为被唾弃者,身在其中你其实并不好过,为什么不尝试着走另一条路试试呢?”
“因为没有路可走!”刘泉的情绪因为他的话而崩溃,“你知道那种只有妥协才能活下去的滋味吗?你知道那种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深渊却无法自救的滋味吗?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绝望到极致只能靠自我麻痹才能忘却痛苦,你们为什么非要来唤醒我,所谓的拯救帮助你们不觉得都是笑话吗!”
“对,我承认,治疗创伤远比经历创伤艰难,活在麻痹的世界里固然可以自欺欺人,可你真能被自己欺骗吗?偶尔清醒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绝望吧,你走出来我不敢保证你不痛苦,但我可以保证你没有这种绝望,因为你活得坦荡。”
刘泉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滚动着悔恨、动容,还有一些不能置信,只是他很快又低下头,“你走吧,别来掺合,你们救不了我的。”
崔恕知道说动他了,他担心的应该是怕他们走不出村子,“行吧,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村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很快会解决。”
说完他便出去了,正遇上韩樾上楼来,他的情绪还未及收回去,便跟韩樾的眼睛碰了个正着。
他手指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那一刻他不是下意识想躲,反而想抱他,就像经历了不愉快后,想跟家人抱一抱汲取力量跟安慰一样。
他跟刘泉一番掏心掏肺,掏得都是自己的真心话,所以还没从那个情绪里走出来,所以乍见了韩樾有些愣怔,有些无所适从。
韩樾一步步迈上楼梯,站到他面前,握住他颤抖的手将他抱住,没说话,只是轻轻安抚他。
这两天他一直在回想当年的事情,想努力通过自己现在的眼睛去看那时的小坏蛋,想分析他那时候的心情。
那会儿崔恕的脸可比现在臭多了,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混样子,以至于韩樾对他的印象始终都好不起来。
直到韩樾被放走的前一天,他因为不听话而再次被教训,那些人要扒他裤子在屁股上烫烟头,有恶劣的人甚至提议要烫在前面,只有崔恕说老烫屁股不好玩,不如烫别的地方。那时候的韩樾当然不明白他是在帮他,是为了尽量降低他的耻辱度,只以为他会有更恶劣的主意。
韩樾从小就知道身上有伤疤进不了部队,尤其是烟头烫伤,烫在哪并没有区别,反正只要烫了就没机会了,他那会儿哀莫大于心死,根本不关心结果。
他同样不知道崔恕担了多大风险,提议烫在脚踝的时候,那帮魔鬼立刻就知道崔恕在帮他,他们为了考验崔恕,最终把烟头给了他,让他亲自烫。
但崔恕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