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提着他的脖子往前走了。
他自己安静了,却又又有事情乱了。一张画像,飞出了京城,飞入了天下。
将军蓝玉率军出塞,到捕鱼儿海时,俘获胡惟庸私通沙漠使者封绩,李善长却匿而不报。李善长身为皇亲国戚,知道有叛逆阴谋却不揭发检举,而是徘徊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今上仁德,赐予一壶毒酒,留满门全尸。而,其子李谨不感皇恩,私自外逃,罪无可赦。
当朝皇帝前有率领农民起义,后有杯酒释兵权,最恨贪官污吏,最怕触及皇权之事。李善长此时不过是挨了一个边,一个知而不报,本就是欲加之罪。天下谁都不信,可偏偏皇帝信了,天下人也就不得不信。
方括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幸余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的一摔道“我早就对你说过,二殿下此次是来历劫的,这就是他的劫数,逃不了的。而你如今又是想做什么,帮他渡劫吗?你以为天上的人都是傻子吗,几千双明眼盯着看着,若是你执意要如此……”
游晨舒转身将幸余的被子捏了捏,将中指放在嘴上,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意思,随后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凳子上。
方括将余下的酒尽数咽了下去,他不明白游晨舒到底明不明白,仙人历劫自有他该有的劫数,也有他该经受的东西,若是随意掺杂于其中,两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游晨舒笑眼盈盈的给酒杯重新斟了一杯,递给方括:“你不是从不喝酒的嘛,今日……”在方括的眼睛下他没有将后半句在说出来。“我早就问过命格星君了,幸余此生所欲之劫就是他父亲给他带来的,此后他会前往金山寺出家,从此世间再无李慎之,只是去的路上波折太多,如若能有你我陪护……”
方括冷冷道:“是不是顺便还要嘱咐元知和尚好生照顾一二?”游晨舒笑着,一句:“知我者莫过于方兄也”未出口,新酒泼了整张脸,方括摔杯出去了。
他不是不知道方括说的道理,只是他不忍心。不忍心再让他瞎一次,而此次却还附赠了一个耳聋。当年他自愿为了护小焰的七魄而感觉不到温度就已是痛不欲生。而幸余更是只有两魂,若是途中真如命格星君所言,此后余生只能伴着青灯过佛作伴,听不到更看不到。
幸余小时候最怕黑了,就想陪他走完这一路。
明天就是端午了,楼下的绿叶包的粽子香藏不住的,丝丝缕缕的钻进了游晨舒的鼻尖,一点一点,软香软香的粽子用筷子串着沾了一下糖浆水,想想都忍不住。
不一会儿功夫,游晨舒提着几个绿叶粽又出现在了房间,幸余就已经醒了,剥了一个递给幸余:“也不知李公子吃不吃的习惯民间的白糯米粽子,赏个脸先随便应付一下罢。”
幸余看着手中的粽子,再看了看游晨舒,脸上早就没了惊慌的表情,之前见游晨舒时,他是丞相之子,有所畏惧。此时,不过是路边早万人唾骂的丧家之犬,故而无所畏惧,惊慌都不用:“是……你救了我?”
“可不嘛,别说你还挺沉。”游晨舒漫不经心的啃一嘴粽子。当时找到幸余的时候他正在和那天那小厮逃命,这小厮倒是体贴的很,将他家放倒之后拿走了所有的钱财,逃之夭夭。得亏那天幸余还护着他,感情竟然是一条白眼狼。人家好心好意的疼你爱你护着你,你就是这样做。
话说仙也是有眼瞎的时候的。
“你准备将我如何?”此话说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幸余十九岁的时候也是这般若若的问他:“你要若何安置我?”虽是同一人,前者弱而无畏。后者弱而懵懂,都让人舍不得让人受委屈。
游晨舒嚼着一头粽子,不怀好意的道:“你想要我如何,嗯……李公子生的更加的好看……你家小厮当初不许我,现如今若是李公子你许我回去养在家中,给我当………我保你一生安稳,如何?”
李谨本就文弱的很,再加上逃命途中,奔波数日,心中郁结之气化成了一口血喷了出来,散的褥子上星星点点,估计是洗不干净了。
游晨舒心头一紧,连忙伸手去扶,被幸余一手甩开:“我宁愿剃发为僧,一生伴着青灯古佛,了结残生;或是头断街头,血染山河,且有六月飞雪与我作伴。也不愿受你半分施舍,苟延残喘。”
一脸宁死不屈的模样,若是给他立上一块忠贞烈男的牌坊应该是没人会反对吧。游晨舒心中笑道,你当初拉着我的手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也没有血溅三尺,誓死不从吧。怎么如今换做你了倒是还跟我发上誓了:“成成成,李公子,你怎么样都可以,我不逼你行了吧。想出家就出家,想断头就断头。只不过你李家从此就再洗刷不清冤屈。你这么辛苦的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来这儿宁死不从吧。那可别别别,我受不起的,我还怕你死后跟你爹告状,到时候你全家半夜寻我之时,我只能告诉他们是你不愿意活着为他们报仇,其他的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看你还敢不敢死。
游晨舒最后连哄带骗的将让幸余吃了一个粽子,启程往金山寺出发。到了楼下遇见了因为生闷气摔杯走人的方括还顺带着吃掉了他刚刚顺手给他放在桌上的粽子。游晨舒瞧了一眼眼睛躲来躲去的方括心道:吃就吃呗,还藏着掖着干嘛,谁又不会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