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霄跟在魏成均身后,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真可怕,今天怎么是他当值?”
魏成均不接他的废话,走到一张长桌前,桌子上摆放了百余本书册,“还是老规矩,审书归类,一半一半。”
白逸霄望着散乱的书册,生无可恋的点点头。每日除了借阅的书册之外,还有魏家从全国各地网罗而来的新出书册。这栋藏经楼由魏家人亲自打理,魏成均的任务就是将收进来的书籍分类。
“你说,你家的书楼什么时候能摆满?”
魏成均说:“恐怕你我老矣,也见不到那日了。”
白逸霄笑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这栋小楼给震慑住了,藏经阁名不虚传,整个楼内弥漫着墨香气,工匠巧夺天工,不知想出了什么法子,站在一楼一仰头就可看到屋顶。每一层环绕着一圈书架,从下往上仰视,每一本书都如浩瀚中的一点,好像微不足道,又是这震撼景象中的部分。
书籍都是易燃的物品,灯火十分小心,有两树灯盏远离书架,每一处都能染上几分光亮,还有大大小小零散着摆放,每一盏灯都扣着一盏琉璃灯罩,特制的蜡烛少烟少尘。到了第四层连灯都不用了,直接拿夜明珠进行照明。
白逸霄一方面感叹汗牛充栋的盛况,一方面感叹魏氏门人对书籍的崇拜之情,以及财大气粗。
要说这藏经阁什么时候塞满,白逸霄觉得魏成均说得没错,他这辈子是看不到了,尽管每月有新书入库,但是能够留下来的必须是经久不衰的作品,再次是文人书生的经典之作。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精品良作?
魏成均拿起一本书来开始翻看,他翻看的速度很快,口中偶尔蹦出一两个字来,白逸霄拿着笔飞速写下,通过他记录的词可以推断出这是本什么书,应该归为哪一类。桌上书籍少了一半,两个人的工作互换,白逸霄的阅读速度毫不逊色于魏成均。两人忙了一个通宵,才在鸡鸣报晓前扫完一整桌书。
白逸霄哈欠连天,魏成均的俊脸上也显出几分疲惫。随后两人走出藏经楼,白逸霄跟着魏成均回了房间,享受了一顿魏家的早饭之后就径自躺在了魏成均房里的榻上,一挨着榻便沉沉睡去。魏成均习以为常,将房里的帘幕放下遮光,自己去了书房。
书是别人家的,但是读了就是自己的。白逸霄能比说书先生略胜一筹,在宾客前舌灿莲花,少不了博学广识,多读书。
可能总跟着相貌俊美的人在一起,白逸霄从不觉得自己面相有多好看,直到有一次他在青楼里被人调戏,通过这种别样的肯定,他才忽然发现自己貌若潘安,色若春花。
长着一张漂亮脸蛋无疑是危险的,如古人卫玠,长着一张俊脸却没能力护住,无疑是悲惨的,例如街上被强抢的民女。
白逸霄顶着一张俊脸混迹风月,一直以来能够相安无事,全靠他身后的魏家三公子。在外面的时候偶有人问起他俩的关系,白逸霄都会以一句“入幕之宾”搪塞过去。
他经常睡在魏成均的房间里,可不是入幕之宾啦?
若说有什么这其中有什么机缘让他们相会,还是得从阮青说起,阮青自小带着他讨生活,一路乞讨偶遇志趣相投的林玉蝉。林玉蝉说可以带他们到京城,让她叔父收他们做学徒。阮青觉得可行,总比沿街乞讨强吧,于是三人便一路扶持到了京城。
那时他们刚入京,三个贫穷的小崽子一没钱二没势,原本林玉蝉是来投靠叔父的,结果叔父久病不愈,最终去世,仅留下一间客栈,生意惨淡还欠着债。唯有阮青一人还能弹琴养活家人,虽然微薄些好歹不能饿死,然而某年大雪,唯一顶梁柱得了风寒。听着阮青病中神思恍惚,在梦中哭爹喊娘,他们又身无分文,境况凄惨,白逸霄决心不做义兄义姐的拖累,一咬牙把自己卖了。
因缘际会之下,魏成均要买下白逸霄。白逸霄第一回做皮肉生意,多余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买下他来?魏成均冷淡的瞥他一眼,说:“你长得还不错。”
这句话让他浮想联翩,白逸霄以为要他卖身,就是他在青楼里知道的那个卖,于是犹豫片刻,把自己洗了洗送上了魏成均的床榻。还觉得魏成均真是赚大了,首先就他样貌身姿来说,绝不输给勾栏里的小倌,虽然没发育完全,但隐隐能看出玉树兰芝的雏形。
后来才知道人家只想要个长得好看的分书小仆从,让他闹了个大红脸。虽然事情的经过尴尬的很,但好歹没有不要他。
他卖身的钱成了救命钱。能够活下去,卖身又算什么。
当时是急需钱,有些鲁莽了,然之后他发现了好处。
魏公子是当朝左相的幺子,世家公子,两位兄长皆为朝廷命官,身世显赫,总有些官家子弟想要巴结,但他做事也是魏家风范,一不爱金银,二不爱美女,其它的玩好之物也是从不透露,委实让众人难以攀附。
有些人看他跟他走得颇近,还有传闻常与他秉烛夜谈,探讨人生大事。如此一来,两人的主仆关系在别人眼里就变了味儿了。魏成均对这些谣言无感,白逸霄也不解释,虽玷污了些名声,但他可以借用一点他的羽翼庇荫,使得那些生意场上的公子哥们对他存一两分敬畏,
二一个是这位公子真没什么别的癖好,只要能跟上他阅书的速度,别的没什么要求。其次进退有度,不触及他的底线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