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拿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巴基在做一个有点奇怪的动作:他正仔细地查看自己的金属手掌,就好像那上面画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似的。汤姆走过去,把手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蹲下身询问地看向巴基,巴基安静地把手递给他看。
汤姆看了半天,只看到那些错综复杂的金属合页和铁灰色的隐隐约约的线路,他的视神经也就允许他看到这点东西了。他抬起头来疑问地看向巴基。
巴基伸过右手来,牵着汤姆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左手手掌上。“摸摸。”他说。
汤姆小心翼翼地抚摸巴基的掌心,不多时就知道巴基刚才要他看什么了。
“哦,哦,哦!”汤姆低声叫起来。
巴基的掌心里,有一个“ca”形状的滑槽,“p”字写了一半,这确凿无疑是一个单词了。
汤姆有点失神,他不停地、重复地抚摸着那一小块纹路,连巴基中途把他的手放到右手掌里都不知道。最后他意识到自己在抚摸着巴基热乎乎的右掌心时吃了一惊,但也没什么心思追究怎么回事,他只是问:“会疼吗?”
巴基摇摇头,他不记得这事情了,他甚至只能模模糊糊回想起自己躺在那个开着盖子的冷冻柜里,左手指机械而徒劳地沿着什么惯性往自己手掌上使劲地滑移要留下什么痕迹。可是为什么要留下痕迹呢?留下的痕迹整体是什么样子呢?他不知道,脑部的疼痛才是他当时能意识到的一切。不蓄须的资产管理员(明显就是现在这个,只是年轻——那么多!这是为什么?!)走过来,强硬地掰起他的手掌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下,最后拿起对讲机说:“没有问题,只是一般的神经抽搐。”接着就离开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划了个“队长”在手掌上;那么,为什么要刻这样一个单词呢?
汤姆给了他答案。他把一本厚厚的剪报放到巴基面前。
“这是关于‘队长’的剪报。”汤姆简单地说,同时鼓励地看向巴基。
巴基紧盯着汤姆的表情,迟疑地伸出手来翻来那个本子。
那个本子很厚,事实上,资料的繁多是一个原因,其主人的频繁摩挲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巴基知道夜深时刻汤姆要去翻看什么东西,但当时趴伏在屋顶上监听的巴基并不知道,是这样一本东西。
巴基翻了很有一会。起先翻得还快些,翻了五六页之后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他不再主要关注那些报道里的关键词,而是开始认真打量起照片来。与此同时,他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困惑,后来甚至开始隐隐夹杂起越来越多的痛苦。汤姆在旁边看着,心焦地看着,能看出来巴基的头在痛却又不能做些什么。他看着巴基长久地盯着那些战地照片,一种深沉的、充满人性意味的神情一点点重新出现在巴基的脸上,有一瞬间这张瘦削的脸庞与过去那张巴恩斯中士的奇妙地重合了——巴基不再单纯的只是一个明白自己一定要带着汤姆的杀手,他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汤姆最后明知故问道:“想起来了?”他看巴基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最后一页那张一零七步兵团被史蒂夫从九头蛇救出来时的战地摄影上: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身上到处是伤;士兵们脸上却都很神气,一个个抿着嘴使劲张着眼睛看镜头。据说那张照片很是轰动了一番大后方,激起了好一阵子后方女士们的“嫁人就要嫁大兵”热潮,很难说美国队长和巴恩斯中士的“美貌”在这份热潮里起了多大作用——也许八成左右。汤姆当然记得那天晚上,因为很多不同的原因。
“你去哪里了?”让汤姆惊讶的,巴基开口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我,我,我在后方等你们。”汤姆知道自己这时候扯起了一个羞赧而怪异的微笑,他不能控制这个。“我啥也不会,是个混进军队的,怎么有资格跟你们一起拍照呢?”他最终逼着自己说——也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合该放下了!
“你不是。”巴基平心静气而坚持地说,他看着汤姆的眼睛。
汤姆不明白这话题是怎么跑得这么偏的,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花太多时间,因为事实就那个烂样,他也没心思描补;所以他问:“你都记起来了?”
“一部分。”巴基简单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