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寒江有晴

第十四章不胜此生名

梧州·芜川·成衣铺——

“你说，便如当年那样一袭白衣如何？”

“是否稍显寡淡？”萧灿琢磨了一下，道：“何况雪山上万物皆白，你若也穿白的，怕是那人见不清你。”

“那就换个清楚的，”杜清宴立刻道。

二人从店内出来，路上积雪已经被堆到了路边，白灿灿的，很是明亮。杜清宴走着走着，突然感慨似的叹息了一声，道：“当年，我从汴京离开，似乎也是这样的雪天，晴空如洗，艳阳高照的，积雪也扫的干干净净，老天爷真是一点没有在意我已经变成一个背井离乡的悲苦之人啊。哈哈……”

萧灿也笑了，揶揄着安慰他道：“兴许是老天是觉得你杜大少高才，哪怕是背井离乡，身无分文，也能挣回黄金万两。所以今天也给了你如当年一般的好脸色。”

“不知不觉，我已离开汴京十年之久了啊……”

“可是后悔当初那么做了？”萧灿笑了笑：“毕竟商会之子以才情风貌被圣上看中，差一点成了当朝驸马……便是状元郎也不敢轻易想啊。”

“自然不曾后悔。”杜清宴昂首笑道：“我一辈子赏玩过的稀世珍宝，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人生不过百年，我用十年光阴赚来黄金万两，以换取我自由身，再得一心上人从此山高水长，白首亦不相离……灿郎，这是你义兄我此生做得最划算的一笔生意。想他无限寿命，却愿意与我相守，我又怎能负他？不悔！不悔！”

萧灿摇了摇头，笑骂他：“酸！”

杜大少不屑道：“你哥哥我也不是孤家寡人，这叫真情流露。倒是你，如今自你离开汴京也已经许多年了，可遇到一位真心人？”

萧灿微楞，随即微微摇了摇头：“未曾。”

“那，可有对你真心的人？”

萧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等事，怎好率意揣测？”

杜清宴叹气：“我倒是觉得，有一位啊。”

“什么？”

杜清宴翘着唇角，高深莫测道：“不可说，不可说。”他顿了顿，又实在忍不住：“以我多年掌眼之力，我倒是觉得，你也有意。”

萧灿便断定他胡说八道，笑着道：“是是是，我也有意，这次来就是请你喝喜酒的，如何？给小弟包个红包？”

杜清宴哭道：“待哥哥接你嫂嫂回来，再给你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黄金万两都是给你哥哥我赎身的！”

二人便笑开，一路往家走去。

也许是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

杜清宴十年来难得睡了一次安稳觉，不知觉梦到了十年前与那位的初次见面——

十年前·汴京一赌坊——

“咦，小少爷，你还有什么能押的？再押，可真要脱裤子了啊？啊哈哈哈哈……”

庄家笑着，面前筹码如山，他对面的半大少年抿着唇，面色薄红，十分羞愧的样子。这少年唇红齿白的，长得实在清亮，一双单眼皮的眼睛轮廓十分多情，鼻梁高挺，长眉入鬓，带着勃发的英气和温柔。他穿着一身黑衣，腰间无配饰，头上半束冠，别人只当他是谁家出来见世面玩乐的世家公子。

庄家调笑的开心，那小公子却真的以为要当裤子，面上急的又红又白，杜大少一进来就听到那老庄家放话要当人家裤子，便往这边一打眼，一眼看见着漂亮的小公子，手下就挪不动道了。

杜清宴两三步走过来，抬手往桌上一拍，三个骰子在桌上滴溜溜滚了一圈滚到一起。杜清宴笑了笑：“小爷跟你赌。”他又冲那小公子挑了挑眉：“放心，我给你赢回来，不要你当裤子。”

那小公子呆呆的啊了一声，然后便看杜清宴大杀四方。

杜公子彼时年少，尚未行加冠礼，两个少年在赌坊里耍了半天，筹码已经堆的如山高，杜公子尚且未尽兴，身后却已经站了一排打手。

开玩笑，汴京乃天子之都，能让两个小娃娃赚的盆满钵满的走出去？

杜公子：“……”这汴京的赌坊还不如平呈的！

他想也未想，抬手弄塌了筹码，趁着大家都去捡筹码的时候拉着小公子抬腿就跑，在街上横冲直撞，一边跑一边对小公子笑着道：“看到没？钱财乃身外之物！注重那些东西才会错过真正重要的事，你看追不上来了吧！”

小公子回头看了一眼，一群打手拎着棍子追了上来。

小公子扁着嘴：“快跑啊，追上来啦——”

杜公子也不贫了，两个人一路狂奔，竟是足足跑了七条街才甩开那群人。

等到停下的时候，杜清宴忍不住笑的几乎捶地：“呵呵呵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哈哈哈，我便是和我朋友也不过是跑了三条街，跟你居然跑出来这么远，真是累死本公子了。”

小公子楞了一下，琢磨了一下，诚惶诚恐道：“对……对不起。”

杜清宴楞了一下，垂眸看他惶惑的样子，伸手摸了摸鼻子，半晌，笑了一声：“你也真有趣。你不必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小公子垂眸细细咀嚼这些话，想明白了，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