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轩感带领几千骑兵在铜川虚晃一枪, 吓得原本就震恐的铜川百姓日夜不安, 转头就回了金锁关, 金锁关内讧过程中骁骑卫人手折损不大, 关卡的城墙也几乎完好无损,但这军营却毁得一塌糊涂, 想要住得舒舒服服, 就必须好好的修理一遍。
“住的舒服?”张须驼认真的看杨轩感, “当兵打仗竟然想要住的舒服,那不如在老家窝着别出来。”
杨轩感动大军攻打金锁关, 张须驼负责详攻太原, 牵制太原的兵力, 掩护杨轩感大军的后路,没想到张须驼大军一到太原,就发觉情况不对, 整个太原几乎没有一兵一卒, 仔细一问,竟然是向着金锁关去了,吓得张须驼脸都白了。
“轩感中了圈套, 张某立刻带人去救!”张须驼毫不犹豫的调动兵力, 又是接受太原,又是防止宇文述高颖偷袭后路,一连窜的命令下去, 这才亲自带了数百骑兵急追杨轩感, 指望能够把他从敌人的重重包围中全手全脚的捞出来, 不想杨轩感竟然夺取了金锁关,还刚刚平定了叛乱,大败铜川几十万“援军”,刚想夸几句虎父无犬子什么的,竟然听见杨轩感要清理废墟,整修军营,张须驼立马就恼了。这简直是轻重不分啊,此刻第一要做的是进攻长安等地,震撼关中,第二要做的是轻骑骚扰关中各地,减轻关中反攻金锁关的压力,第三要做的是加固金锁关,准备下一次大战。各种重要的事情多得数不清,哪里轮到修理军营?从上往下数一百件都轮不到!
作为硕果仅存的司徒府核心精英之一,张须驼认为他有责任提醒劝谏乃至兵谏杨轩感,杨司徒威风凛凛大义凛然为国为民,怎么都不能有个纨绔儿子,何况打仗可不是过家家,在洛阳吃喝嫖赌大不了破产当乞丐,在战场上想要沐浴熏香洗热水澡,吃知味观小笼包,说不定就全军覆没了。
秦穷和刘二盯着杨轩感的脸色,杨轩感脸色从青到黑,从黑到红,从红又到了白。秦穷和刘二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死命的拉扯张须驼的衣角,杨轩感是少主,是皇帝,是司徒府残破之后的独苗,于情于理于法,都必须尊敬尊重尊崇,说话态度这么差,简直是以下犯上,自寻死路,瞅瞅这金锁关内外数万人马,再瞅瞅张须驼身边只有区区几百人,杨轩感要是龙颜大怒,张须驼的人头立马落地。
张须驼甩衣角“吾受司徒大恩,简拔于行伍之中,劝谏少主行事稳重,小心谨慎,这是吾的本分!”秦穷死死的看张须驼,这家伙又犯驴脾气了。
杨轩感看张须驼,深呼吸,司徒府没剩下几个老人了,张须驼再怎么嘴臭,也万万不能打死了他,他恶声恶气的看着张须陀,用力拍桌子“张臭臭,你在雁门关住的舒舒服服,顿顿吃羊肉,也有资格说我这个住帐篷,吃猪肉的?”张须驼张大了嘴,这是要翻老账?杨轩感冷笑,不服气?信不信我吐你一头口水!
秦穷和刘二佩服崇拜的看杨轩感,作为少主皇帝独苗,发飙只是与张须驼撕逼吐口水,这是要多么的有包容之心啊,看来是个好人。
“他们在干什么?”胡雪亭从一群骁骑卫将领背后探出脑袋,不明所以,一把年纪的人,竟然在那里撕逼吐口水?太恶心了。
杨轩感斜眼看胡雪亭,打量了半天,好像只有些许皮外伤,终于松了口气“你丫的竟然还知道回来!”
胡雪亭瞅瞅周围一群瞪着她的骁骑卫将领,得意极了,45°角看天,用最轻描淡写的神情道“胡某斩杀了太原李二李师明。”声音一定要平静,要轻松随意,天凉王破逼格太低,要用普通随意,像是打死了一只苍蝇,不,像是扔掉了一罐饮料瓶一样的不以为然。
杨轩感冷冷的看胡雪亭,慢慢的道“你说你砍死了李师明?”
胡雪亭双手负在背后,调整身体,侧面对着杨轩感“是啊,胡某砍死了李师明,哇哈哈哈!”还是没忍住,太得意了。
杨轩感的声音更冰凉了“你带着几百骑,从纷乱的几十万人的大战场中追了几天,深入关中,就是为了砍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你丫信不信我替你师父打死你!”
张须驼同样怒视胡雪亭,带着几百人深入敌营那是常有的事情,打仗就是要玩命,张须驼随便数数,就能说出几十个主帅孤军深入敌营的战例,但那都是有深刻的战略目的的,比如放火烧了敌军的粮草,比如砍死地方的主帅,只要冒险成功,这艰难又残酷的战争就能终结。翻遍战争史,从来没有听说过为了砍死一个小菜鸟,就深入敌营的混账事情。
“你若是马失前蹄摔死了,若是被小兵砍死了,若是被流矢射死了,若是累得吐血死了,张某一定告诉小雪岚,她姐姐是自己作死蠢死的!”张须驼实在想不通胡雪亭的行为准则战争素质,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
秦穷刘二叹气,刚得罪了杨轩感,又要得罪胡雪亭,张仪同这张嘴啊,真是一点把门的都没有,从军当丘八真是选对了路,若是在朝廷当文官,肯定活不过三个月。
胡雪亭瞅杨轩感张须驼“喂喂,哪里是小虾米,那是太原李二啊!”
杨轩感张须驼冷笑“太原李二还不就是个小虾米!”论地位不过是李阀的二公子,还隐隐有些被李阀抛弃的感觉;论声望顶多就是少年顽劣;论战绩大约有射死一百只兔子;论年龄小的可以忽略,若不是最近死里逃生翻盘干掉了幽州罗艺,吞并了幽州铁骑,多少算是有些能够上台面的事情,这小虾米的评价都轮不到李师明,顶多就是草履虫。
胡雪亭加大音量,瞪圆了眼睛“太原李二啊!牛人中的牛人!”这群人太没见识了,后世多少无知的人称呼李二为千古一帝啊,砍死千古一帝的功绩足够让位面震动了。
杨轩感张须驼都要狂笑了,李二算毛个牛人。杨轩感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眼小,被人算计了就要砍死对方才罢休,但是,你要分场合,评估风险,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张须驼用力点头,杨轩感说得没错,胡雪亭心眼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了皇帝以后越发无所顾忌了,不就是太原士卒内讧吗,至于迁怒到李师明的头上,张口闭口砍死了李师明吗?他认真的劝道“不如你跟我回雁门关,我好好的教你几年兵法……”
胡雪亭大奇“胡某自出道以来,什么都没有,就是军功多得数不过来,砍突厥可汗就砍了两次,千骑破十万大军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的小命还是胡某救的,你有什么兵法可以传授胡某?”张须驼怔了一下,脸色嗖的就红了,怒视胡雪亭,竟然打脸!
杨轩感冲着张须驼用力大笑“是啊,若不是杨某和胡雪亭,你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身为世家公子不习惯翻旧账谈恩情,差点忘记了张须驼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张须驼再敢在他面前嚣张无礼,立马就拿这件事反复的抽他的脸,不到张须驼钻到地底,绝不罢休。
张须驼面色不变,继续看着胡雪亭,声音都没颤动一下“……你回丹阳,也要时常向虞世基裴蕴请教,他二人人品不行,学识却是精通的,必然可以教你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杨轩感看着张须陀,认真的道“佩服,佩服。”秦穷和刘二努力的缩身体,这年头学好艰难,学坏三天,学无耻只要三秒钟。
胡雪亭继续45°角看天空,超越时空的见识真是太寂寞了,砍死李二竟然还被人嘲笑教训,要是有直播,早已满屏666了。“天地待李二何其薄也!”胡雪亭仰天长啸,李二死了起码也该流星如雨,地球流浪,太阳毁灭,如此平静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杨轩感习惯了胡雪亭的神经了,淡定看地图,讨论正事。
“如今关中已定,这高颖等逆贼只怕要有动作了。”杨轩感道。
张须驼缓缓的点头,脸色凝重,关中的陷落几乎是杨楚和胡越立于不败之地的证据,拥有三分之二个华夏的杨轩感和胡雪亭统一天下的趋势几乎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了。高颖贺若弼鱼俱罗宇文述等人想要翻盘,必须在最近用兵,在关中彻底陷落前击溃楚国和越国,否则只要潼关陷落,关中臣服,高颖等人打得再好,大势已去,绝对无法奈何杨轩感胡雪亭张须驼了。
“高颖贺若弼宇文述鱼俱罗都是大将,吾不如也,可是,我等只要放弃中原腹地,天下谁能奈我何?”杨轩感战略再渣,也能看出关中陷落的重要性,到时候他们只要放弃中原腹地,什么洛阳什么太原全部不要,白送了高颖,然后他往关中一躲,死守潼关,张须驼退守雁门关,胡雪亭依仗长江天险,高颖等人只能在中原干瞪眼,而且还是只有挨打没有还手的境地。
张须驼几乎趴在了地图上,深深的思索,若他是高颖等人,此刻会攻打什么地方,只是战略上距离高颖的差距有些大,张须驼深思良久,竟然还是杨轩感的龟缩战略最靠谱,高颖战略战术再强,在雄关深壑面前,唯有望而兴叹,用十倍的损失正面硬杠。
“我们不缺人口。”杨轩感笑了,大量的迁徙流民的成效终于出来了,整体人口上孰多孰少没有统计,但是骁骑卫掌握的地盘上的人口已经足以应对战争的消耗,而且与必须控制人口的中原地区完全不同,时间越久,拥有广大空间的江南和草原的楚国越国人口就会越多,直到碾压中原地区。
“多半是洛阳。”张须驼看着地图,高颖的荥阳与洛阳近在咫尺,打下洛阳又有重大的意义和影响,不打洛阳几乎是没天理了。杨轩感眼神中微微带着杀气,若是高颖敢攻打洛阳,那就让他死上百万精锐。
胡雪亭感伤了半天,回头看杨轩感和张须陀还在埋头研究高颖的动向,大惊“高颖怎么会攻打我们?”杨轩感和张须陀惊愕的看胡雪亭,高颖和司徒府也是死仇,脑子要进多少水,才会放过与楚国越国开战的机会。
“其实,高颖已经被雪亭的魅力迷住,为了雪亭生,为了雪亭死,绝不会攻打雪亭。”胡雪亭眨眼,衣袖半遮面。
杨轩感与张须陀对视一眼,一定又是什么阴谋诡计,可惜他们两个在政治上都是白痴,怎么都看不出来。胡雪亭叹息,这两个家伙都太老实,怪不得在某个时空中,一个傻乎乎的跳出来造反,分分钟被灭,一个老老实实的平寇,却把脑袋给平没了。
“你们以为我们的大敌是谁?”胡雪亭问道。杨轩感和张须陀愣了半天,真心不明白何所指。
……
骁骑卫屠戮铜川几十万百姓,金锁关前尸横遍野,骁骑卫再次进逼铜川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关中各地,关中百姓震恐欲绝,实在不知道天为什么就塌了。
“那些贱民,竟然敢屠戮我关中百姓?”胡雪亭火烧田地,要饿死关中所有人的消息早已人人知道,虽然恐怖和哀嚎,但饿死毕竟是个漫长的事情,各地的存粮凑上野菜什么的,紧一紧再坚持几个月绝对没有问题,这“饿死关中人”的消息恐惧之余,还是有些商榷余地的,关中人都是高贵的人,怎么可能真的都饿死了,在粮食吃光以前是很有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比如与胡雪亭达成妥协,大家投降胡雪亭,或者蜀地陇西等地大量的向关中粮食什么的,总之,饿死的威胁对大多数关中人而言太遥远,但这屠戮铜川百姓就太直接和直观了,一切美好的希望都化为泡影。
“对赤手空拳的百姓都敢下杀手!”这种站在道德高处的责怪言词几乎听不见,关中百姓现实的很,骂这种空话毫无意义,浪费口水而已,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看清残酷的现实,去掉心中那该死的侥幸念头,寻求真正的生路。
“胡雪亭说要饿死所有关中人,只怕是认真的。”百姓们认真思索,铜川几十万百姓勇敢的攻打金锁关,这杨轩感和胡雪亭只要心中有一丝的仁义,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金锁关中,任由关卡前的几十万百姓叫嚣,或者在百姓攻城的时候迫于无奈,不得不抵抗,绝不带主动出击杀戮百姓的。虽然不知道铜川到底死了多少人,但怎么都不会少于数万,这数量已经足够表明胡雪亭“饿死关中人”的言词的认真和残酷了。
“不如杀了所有门阀弟子。”百姓中不乏聪明人,若是牺牲了门阀弟子的性命就能熄灭胡雪亭和杨轩感的怒火,那就实在是太好了,门阀弟子一直骑在普通百姓的脖子上,能够干掉他们那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更聪明的百姓对这个主意不屑一顾。想要杀掉门阀弟子,也要看清有没有这个能力,关中的军队都在门阀的手中,普通百姓手里只有菜刀,难道还能打赢了武装到牙齿的门阀军队不成?骁骑卫可以用区区几千人就屠戮铜川几十万百姓,如入无人之境,这百姓的战斗力还不明确吗?杀光门阀弟子的主意休要再提。
“唯有出关。”有百姓咬牙切齿。这个主意其实并不高深,自古以来躲避战火的最简单法则就是逃难,哪里去了战火,逃离哪里就是。胡雪亭想要饿死杀死关中千万百姓,那关中千万百姓只要出了关中,天大地大,哪里不是平安喜乐的地方,关中人的脑袋上又没有写字,就不信胡雪亭在关中之外的地方看到一个百姓,能够分辨出这家伙是关中人。当这个主意几乎没有被关中百姓提到过。
这可是关中啊!外地人打破了头都没有办法在关中找到一块立足之地,大随迁都都没能让关中人口减少的关中啊!今日若是主动放弃了,以后怎么回得来!
“想活命,顾不了这么多了。”有百姓想了许久,总觉得不走不成“只要我等带着地契田契,这土地终究是我们的。”
浩浩荡荡的大迁徙从扶风郡掀起了浪潮。
“大家动作快点,前面就是大散关,出了大散关,我们就安全了。”扶风郡在关中的最西面,和陇西也就隔了一个大散关,想到出了一个关卡就不用饿死或被胡雪亭杀死,扶风郡中人群汹涌,从几千人迁徙,慢慢到了几万人,又到了几十万人。
“你们都去哪里?”扶风郡中,有百姓甲看着邻居家匆匆的带着包裹出门,大声的问道。
“去陇西!”邻居大声的回答,其余不用说,谁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就扔下这家里的东西都不要了?”那百姓甲一脸的看败家子,田契地契可以带走,这家里的桌椅板凳灶台锅子带不走啊,只怕会被小流氓偷得干干净净的。
“命都要没了,还在乎那些干什么?你若是喜欢,就全部拿走好了。”邻居干脆的很,用了多年的桌椅板凳虽然还能用,买来的时候也花了些银钱,但是怎么也没有小命珍贵。
百姓甲怔怔的看着邻居家消失在街头,再看看到处都是背着包裹逃难的人,急急的回到了家中“大家都逃了,我们也要逃!快收拾包裹,只拿贵重的东西,其余都不要了。”
街上,有人哭哭啼啼的,抛弃了在扶风郡中的家业,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如何过活?人离乡贱,只怕是要客死异乡了。
“到了陇西,我们就投靠仁义无双李建成,他绝不会抛弃我们的。”有百姓大叫,完全不记得当日是如何的嫌弃李建成以及百万流民的。
“我家在这里住了几代人了。”有百姓出门之前,小心的抹掉了厚重的门板上的灰尘,此去陇西虽然不是回不来了,但这没人住的房子会不会毁于战火,真心没有一丝的把握。
“以后,我们就不再是关中人,是陇西人了?”有百姓茫然的道,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卑贱的关外人。
“等关中风平浪静,我们都可以回来嘛,地契田契都在手中,关中户籍不会丢的。”有百姓小心的拍着胸口,地契田契等重要的东西包着厚厚的油纸,贴身藏着,万万不能丢失。
大散关上,守关卡的将士怜悯的看着下方的百姓,心中欣喜无比。“老子以前守大散关,被人说是冷板凳,油水都没有,现在知道老子有眼光了吧。”
同样是关中的雄关,潼关可以通往中原,仅仅商队的马车缴纳的城门税就收的手软,大散关这种向陇西荒凉之地的关卡有个毛油水?
“全部按照标准收税!”大散关的守将下令,不多收一个铜板,也不会少了一个。
一群将士看他,冷板凳变成热门,有些风水轮流转的得意,但是也要看清现实,万万不能得意到了嚣张,发国难财就算没有人头落地,也是遗臭万年的。
“蠢货!”大散关的守将鄙夷极了,“这关中若是完了,我们吃什么?”
大散关的粮食全靠关中,关中都要饿死了,谁还管得了大散关的将士?
大散关的守将脸色狰狞“我们全部出关,投靠李建成,那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一群将士懂了,这是最后捞一票,以后再也不当丘八,老老实实在陇西买地做富家翁,那还要名声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