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一群官员有些尴尬, 做了几年的基层官员之后, 人人都知道普法可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余阿福擦着额头的汗, 想到了一个刁民的例子。“有几个村民打麻将,吵了起来,村民甲拿起凳子把村长的儿子的脑袋打扁了, 差点死了,救了好久才救活, 这严重伤人罪没错了吧?我当然按律判村民甲五年苦役了。”一群官员点头,这个案件简单明了,按照律法就是如此。余阿福苦着脸:“结果一群村民不服,说村长十年前骂过村民甲,打了他儿子是活该, 他儿子也骂人了,骂人就该被打,顶多赔他五十文钱的医药费。而且……”余阿福环顾一群官员,道:“那村民甲说他受到了侮辱,要求村长的儿子赔偿名誉损失费, 以及他被村长的儿子骂了之后心跳气喘,每天吃饭不香, 睡觉不安稳, 严重影响身体健康, 要求赔偿营养损失费,合计一百二十五两银子,村长儿子扣除五十文医药费之后, 应该倒找给他一百二十四两银子九百五十文。”【注1】
一群官员苦笑,这种狗屎事情经常遇到,百姓其实完全不在乎法律到底是什么,他们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只讲对自己有利的道理,一旦吃亏了,立马就觉得官府偏袒真犯人,欺压老实人,官员拿了贿赂。
众人看了一眼余阿福,也没问最后如何了,还能如何?严格执法咯,唯一的悬念只是余阿福是大人大量的放过了那些认为官员受贿,然后在县衙门口示威喊冤,往县衙扔臭鸡蛋的淳朴百姓,还是依法严惩闹事刁民。但这些都是旁支细节,他们懂得余阿福说这个案件的意思。
别看大越的百姓在屠刀下规规矩矩的生活,就以为百姓们都是善良淳朴守法的了,百姓们心中的法律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只想讲自己有利的法律。
如此大前提之下,普法又怎么推动?只怕是再普及,也只是一个形式主义,百姓的心中依然是利益为先,目无法纪。
“圣上要的是扫盲。”虞世基摇头,余阿福等人想深刻了,以为普法就是像推广洛阳话和卫生习惯一样,必须立竿见影。“想要法律观念立竿见影那是绝不可能的。”虞世基意味深长的道,“圣上只要所有人都知道有哪些法律条文,做了什么事情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知道船夫渔夫见死不救是大罪,这就够了。”
一群官员微笑了,也就是知道“杀人偿命”这种程度的普法?那就容易了。
“容易?”虞世基斜眼看众人,“倒是说说怎么做?”
“我回去安排衙役严查普法,家家户户都要背法律,谁家没有背出法律,谁家赋税加五倍!”佘戊戌笑道,这是丹阳的老办法了,不识字都没关系,只要有耳朵有嘴巴就能背书。
余阿福也有办法了:“找一群大妈在街上逮人,逮住一个就要求背法律,背不出就罚五文钱。”
笑笑道:“连坐!有人背不出来,全村税赋加倍!”这叫发动群众斗群众,以前建造泥土长城的时候也用过。
众人用力点头,太容易了,照搬如何推广洛阳话和卫生就可以搞定。
虞世基笑了,问道:“这丹阳城中,有人背不出,你当如何?”佘戊戌笑了,还能如何:“当然是税赋加……”她忽然一怔,脸色大变,怒了:“马蛋啊!”一群官员同样脸色大变,愤怒无比。该死的!当年屡建奇功的加赋税,罚款,连坐,乃至抽壮丁,在如今全部失效了。
大越的大多数城池都在执行农庄制,农庄制对开荒、粮食产出、解决流民温饱等有奇效,耕地以及粮食产量飞速增加,面黄肌瘦的百姓个个吃的面泛红光,体重增加。农庄制在剥夺了地主的合法权利之下,拯救了大部分的百姓,纵然有瑕疵,但各个基层官员乃至无数底层百姓都拥护
的很,再也没有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甚至有不少百姓因为农庄制而成了大越的坚定拥护者。
但解决饥饿的农庄制却造成了大越朝的大部分百姓没有赋税。
占有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成了吃住都在农庄的无产阶级,收什么税?田地是农庄的,产出是农庄的,农民也就是收点工钱而已,难道缴纳收入所得税?
大越只有极少部分商人、工匠、教书先生、官吏的家庭能够不进入农庄,但这些人的数量极其稀少,基本与识字率高度重叠,也就占人口的百分之一而已。这加税,根本加不到大越九成以上的百姓身上。
一群官员互相看着,要是一套政令的手段只能对付百分之一的人,那这个政令不如废除了还好些。
“这罚款也有些难办。”虞世基脸色阴郁,农庄制之下,红袖箍大妈上街罚款肯定是不成了,一群百姓只要躲在农庄的宿舍之中,红袖箍们怎么找他们?在农庄建立类似“红袖箍”的岗位?这些“红袖箍”脱产吗?如何定义他们的工作成绩?要知道农庄的农活完成率,洛阳话学习程度,是直接与每天的伙食和能不能离开农庄拿回自己的土地挂钩的,这红袖箍只凭借抓人背书就有钱拿,就不用干活,就能吃最好的伙食,其余人服气吗?
“不服气也罢了,民心似铁,官法似炉。我大越从来不在意民心。可是这些红袖箍自己能背出大越的律法吗?”佘戊戌脸都黑了。想要抽查别人,就要自己识字,能够看懂律法书籍的已经够资格在大越当个基层官员了,难道要抽出一群预备役官员专门去处理背书?这些预备役官员肯不肯不知道,佘戊戌第一个不肯,大越人才紧缺,怎么可能把有限的精英放在核查别人背书上?
“讲卫生,说洛阳话,其实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有朝廷威逼,百姓自然愿意学。”虞世基道,没人喜欢住在肮脏的地方,谁都想能够与其他人无障碍的沟通,有个人好处在前,这卫生习惯和洛阳话自然能够普及下去。可这学习律法,对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在华夏想要推动看不见好处的东西艰难万分。
“圣上推动格物道都要用成仙做幌子,这推动普法,又拿什么做好处呢?”虞世基苦笑,要是每次推动一个对百姓的长远有好处的政令,就要拿出一个幌子欺骗百姓,次数多了肯定会露馅,所有政令都会崩溃,那就太不值得了。
众人深思,有什么办法呢?虞世基扫了众人一眼,她们太稚嫩了,没有发现普法的最大问题。
张夫人静悄悄的站在一边,慢慢的退出了大殿,这普法确实有很多难题。
“没有难题,哪里还需要朕来推动。”胡雪亭淡定的批改奏章,顺便瞅一眼在花园中开打的小雪岚葵吹雪椰菜,“不要乱打,要用剑法,要找对方的破绽!”三个女孩子兴奋地应着,继续噼里啪啦的乱打:“哎呀,你差点打中我了!”“没打中,没打中,没打中!”“看我的黑虎掏心!”
“你是皇帝了,有些办法不能再用了。”张夫人看了一眼小孩子们胡闹,提醒胡雪亭道。丹阳县令面对的世界与皇帝面对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别以为丹阳县可以推广的办法在全国也可以推广。
胡雪亭瞅了张夫人一眼:“朕知道。”
张夫人松了口气,真怕胡雪亭下令背不出律法就砍头屠城什么的。
“朕还没想逼反了百姓。”胡雪亭摇头,“推动讲卫生可以砍脑袋,因为讲卫生是很容易的事情,百姓中九成九的人可以做到,再残酷的法律,百姓都会因为自己不会被害而默许牺牲少部分人。”
张夫人一怔,心中越想越是恐惧。
“但朕依然没有用砍头的方式推动讲卫生。因为,随地大小便就要砍头,实在是太荒谬了
。”
胡雪亭看张夫人,道:“朕无法用砍头的方式推动普法,因为普法的难度太大了。”干枯的法律条文看一眼就让人晕了,还要人背,这不是要人小命吗,何况是厚厚的一本。胡雪亭几乎可以肯定,整个大越能够背律法书的人一定是零。朝廷的那些官员也绝对到不了直接背的程度,必须翻着律法才能断案。
“而且这普法,其实是牵涉一些人的利益的,朕必须慎重。”胡雪亭叹气。
张夫人又是一怔,不由自主的问道:“谁?”
胡雪亭淡淡的道:“朕!你!虞世基!朝廷百官!识字的才子佳人!”
春秋郑国的子产铸刑鼎,把所有的律法刻在鼎上,供所有百姓观看,有无数的大臣反对,理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不知道律法到底是什么,自然就会小心谨慎,走路都不敢走到道路中间,生怕触犯了刑罚,掉了脑袋,社会就安定了;官员就可以肆意的解释法律,小罪变大罪,大罪变无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一旦百姓知道了法律,人人都会研究法律,钻法律的漏洞,再也不惧怕官员和朝廷了。
“我大越朝也是一样,若是人人都懂法了,朝廷官员怎么还能随意断案?若是百姓钻了律法的漏洞,甚至觉醒了法律精神,朕又怎凌驾于法律之上?那些才子佳人又怎么在一群不识字的乡民面前装逼?地主老爷,中二青年,翩翩少年,又怎么恐吓吓唬威胁百姓?”胡雪亭淡淡的道。大越还没有发展出讼棍一职,也不知道有没有代写状纸的,这些人的利益暂且不去理会。
张夫人身体微微发抖,难道胡雪亭是这么看大越的官员的?太不信任众人了。
胡雪亭慢慢的摇头:“在利益面前,朕连自己都信不过,怎么信得过别人?”张夫人苦笑,帝皇无情无义,不过如此。
“朕为了肆意妄为,超脱法律,这才打了天下,难道别人就不会为了肆意妄为,超脱法律,这才在大越朝为官?”胡雪亭问道。张夫人微微皱眉,全天下想要肆意妄为的人多如牛毛,但真正为了实现肆意妄为而努力的人少之又少。
“朕认为法律就是对付百姓的,朕不受法律管理,百官为什么就不会同样这么想?”胡雪亭问道。张夫人缓缓的摇头,大越的大部分官员都是普通百姓出身,质朴有余,机变不足,哪有这么多野心。
“朕为了方便,又对那些刁民心中有恨,肆意杀戮,肆意下狱,百官面对的事情多过朕百倍,繁琐超过朕百倍,见到的可恨刁民超过朕百倍,为什么就不会心中有恨,肆意杀戮,肆意下狱?”胡雪亭问道。张夫人想要继续摇头,却终于停住,怎么会对刁民没有恨!当然有很多很多很多!明明是简单地事情,偏偏被一群百姓胡搅蛮缠,弄得狼狈无比,怎么会没有恨,怎么会没有想过直接杀了,直接下狱?她苦涩的看着胡雪亭,胡雪亭看得比她要深刻多了。
“朕将心比心,绝不会认为朕的百官以前是好人,现在是好人,将来也是好人。朕当年在丹阳为县令,只求能够在乱世之中自保,为何越走越远,终于成了皇帝?”胡雪亭道。张夫人静静的听着,心中回想胡雪亭的遭遇,百感交集,以前那胡闹瞎搞脑抽神经的女孩子,竟然成了眼前威严的皇帝。
“朕自认对这狗屎的落后的世界毫不动心,甚至看不上,谁在意一个通讯靠吼,交通靠走,比非洲还要落后的世界?为何依然一步步的走到了皇位之上,容不得他人分割中原?”胡雪亭问道,不管别人信不信,她当初投靠杨恕,在丹阳当县令兼县尉,真的只是想要在随末乱世之中有个安稳的家啊。
“朕常扪心自问,直到朕称帝,取了江南诸郡,兵锋直指关中,朕想的依然是天下联盟,诸侯国林立,重新回到春秋而已。为何朕忽然就
变得容不下其余诸侯,非要打下来不可?高颖贺若弼与朕有仇,鱼俱罗呢?宇文述呢?朕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朕就不能接受他们当个诸侯呢?”胡雪亭淡淡的道。
“无他,野心随着地位而增加了。”张夫人慢慢的道,很平常而已,一点都不稀奇。
“是啊,野心随着地位而增加了。”胡雪亭慢慢的道。就像某人靠着机遇建立了一个经济帝国,心就膨胀了,想着当皇帝管理天下了。什么为了天下百姓,什么让华夏崛起,背后都是自己的野心而已。若真的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华夏的崛起,为什么不好好扶持杨広?利用大随的根基改变世界不是更简单,牺牲更少吗?只是野心而已。
“华山派武功最重炼心养气,朕尚且受不住诱惑,那其余人呢?”胡雪亭问道。
“大越的官员或跟随朕起于草莽,或以前有诸多劣迹。朕如何保证他们见识了以前没有见识过的世界,品尝了权力的味道,开始腐化堕落或旧病复燃?”
张夫人脸色严肃,明明有钱可以每天都吃羊肉牛肉兔肉,还能坚持吃大白菜?这不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问题,而是明明可以上一层,为何却自虐一般原地踏步凭白吃苦的问题。
“朕不愿意杀了与朕一起走到今天的伙伴,朕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他们的权力,不让他们有机会腐化堕落。”胡雪亭淡淡的道,大越太大了,她不可能像丹阳的时候一样看着所有的官员。
张夫人死死的看着胡雪亭,颤抖着问道:“你不是想要普法,你是要针对朝廷百官?”
胡雪亭诡异的看着她,摇头,又点头。“朕真心要普法,朕既然夺取了天下,世界就要按照朕的意志而转动,朕见不得一群恶劣的百姓以恶为美,更见不得有恶却无法处罚。但是,朕由此却联想到了朕的朝廷和百官,顺便一起处理了而已。”在百官有腐化堕落的迹象之前就扼杀了一切机会,才是君臣和睦的大道,拿个别腐化堕落的官员的人头吓唬其余官员,显得自己无可奈何悲伤无比不得不为的作秀行为,胡雪亭不屑为之。
她盯着张夫人笑:“张家都是老实人,只看到眼前,看不到以后,更不能一叶知秋,这可不是好事。张须驼若是总是想着当兵打仗不需要心眼,以后的日子未必会好过。”
张夫人满脸通红,谁能和胡雪亭比心眼多?
“你以为这朝中就没有人看到朕的意图?”胡雪亭笑得古怪。
“朕不妨告诉你,虞世基裴蕴李浑就不提了,大家都是奸臣出身,习惯了任何事情都有阴谋诡计,不想几百次都不能睡觉,朕的心思他们就没有看不破的;董纯李子雄麦铁杖看似只是个普通武将,武力不出众,韬略也不出众,但能做到朝廷大官,怎么可能不懂凡是深思?程夭金大大咧咧,秦穷稳重,他们若是只是表面那般愚蠢,怎么可能看破敌人的诡计,兵法卓绝?张晓刚乡绅出身,经商多年,杜如晦执政一方,难道就是菜鸟了?”
“朕这大越朝啊,以为朕只是简单地推动普法,没有附加其他用意的,也就是你们这些未经世事的老实人而已。”
张夫人红着脸出了宫殿,立刻就去找虞世基:“虞公,你可知道圣上推动普法的用意?”刚才在大殿之中见了虞世基皱着眉头思索如何执行普法,定然是不会像胡雪亭那般的花花肠子的。
“哦?”虞世基扫了张夫人一眼,笑了。“是不是圣上说了你没能看清圣上加强对地方对百官的控制,整个大越只有聊聊数人处于懵懂之中,你不信,所以找虞某来认证?”
张夫人张大了嘴,死死的盯着虞世基,改口道:“虞公想多了,我是来问问你家有没有酱油的。”真是痛恨所有人都是聪明人,只有自己是笨蛋的日子啊!怪不
得杨轩感这么讨厌聪明人,聪明人最讨厌了。
当夜,张夫人揪住张雨宁张修闻兄妹,恶狠狠的问道:“你们说,圣上为何要推广普法?”张修闻莫名其妙:“不就是长江边的那些人简直不是人嘛。”张雨宁眨眼,就是这样啊。
“怎么可能?”在张家蹭饭的小雪岚鄙夷的道。
“雪亭姐姐从来不会只有一个目的的。”葵吹雪用力点头。
椰菜看着桌上的菜,流着口水点头:“雪亭姐姐的事情一定要多想好几次,表面的事情一定不是真相。”
“不会吧?”张修闻张雨宁尴尬了,三个小不点这么聪明干什么?
“吃饭,吃饭!”张修闻急忙笑着拿筷子。张夫人一掌打在他的脑门上:“想不通就不准吃饭!福伯!把雨宁和修闻的饭菜都撤掉,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有饭吃,三天想不通三天没得吃,一年想不通一年没得吃!”生了两个笨蛋儿女真是让人火大啊。
张雨宁死命的向小雪岚打眼色,小雪岚点头,悄悄拿起一只鸡腿,也不怕油腻,塞到了衣袖当中。张雨宁怒视小雪岚,我是叫你回去问你姐姐,不是让你偷菜,笨蛋!
葵吹雪鄙夷的看小雪岚,都脏了,鸡腿还怎么吃啊?等会去厨房偷菜啊。椰菜盯着眼前的鸡腿,只有一个了,要不要夹啊?好想吃鸡腿啊。
张夫人看着三个小女孩子,忽然心平气和了,瞧,胡雪亭的妹妹们也不过如此。
次日,胡雪亭与张夫人的对话传遍朝野。一群百姓深深的叹息,原来圣上用意如此深刻,竟然想要保全故旧官员啊,当真是皇恩浩荡。一群官员仰天长叹,张家跟随胡雪亭这么久了,竟然没想到胡雪亭做事一定有其他用意的,真是蠢得可以。
“张家的祖坟在何处,吾当亲自观之。”不少官员询问着,张家蠢得没救,却因为早早的与胡雪亭相识,直接抱了大腿,只要不谋逆,看来是荣华富贵终生了,这祖坟的风水当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
胡雪亭处罚一群渔夫船夫见死不救的事情在大越没有掀起浪花,好些人都懒得去听这种小事情,不过是青天大老爷当街断案的加强版而已,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一群靠水吃饭的渔夫船夫就不同了,见死不救就要二十年苦役的超级严重处罚让他们战栗。
“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吗?”某个渔夫大骂,每天打渔才几文钱,捞一个尸体就是几两银子,若是见了人落水就要救,他们吃什么?
“唉,老汉在这长江当中捞尸体十八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还有罪的?”某个老船夫唉声叹气,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红的脸上慢慢的忧愁,破烂的衣衫和斗笠衬托得他更加的瘦弱单薄。“又不是他推那些人下水的,旁边看看也有罪?老汉以后怎么生活啊?”
其余船夫冷眼看老船夫,一点都没有同情,反而是满满的羡慕妒忌恨:“你干了十八年了,上千两银子都有了吧?听说你有上百亩地,在城里给四个儿子每人都买了大房子,丫鬟都有十几个,不能捞尸体,大不了回去做地主老爷,这把年纪早就该享福了。”
“我们可就惨了,刚做了没几年,要是不能捞尸体了,以后怎么买房子买地?”
众人痛骂着胡雪亭,这什么见死不救罪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他们水上讨生活的人吗?骂了许久,转而又骂那几个被苦役二十年的渔夫船夫,要不是这几个混账正好被胡雪亭看到,会连累他们吗?
“现在各个衙门都盯着我们呢。”某个渔夫把头埋在膝盖中,委屈无比,别人死了关他们什么事情,捞尸体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肯给钱,大不了不捞啊,哪有不救人就要苦役二十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