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尘看着他冷淡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心里叹了口气,突觉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由轻笑,对那白鹿道:“真是美人性情,这般不好哄。”
这话一脱口,际尘自己便怔住了。
长梧也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际尘内心慌乱如被狗追,说:“没什么!我说这白鹿自做多情,老往我身上拱来着!”
白鹿:“?”
长梧看着他怔了一会,转身道:“你最好别再说话,我今天一整天都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际尘轻舒了一口气,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后怕地想拍胸口:方才怎么会对长梧说出那样略带轻薄的话呀,际尘想,绝对是邪灵附身!那一瞬间,他意念飞升了。
他一边后怕,一边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有胆色!
因为长梧生气,际尘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连口水都不敢喝。等到山中余辉落下,金月初升,际尘已困倦得走不动路,那白鹿此时正好又凑上来蹭手,际尘终于没再客气,抓着它的鹿角,抬腿爬上鹿背坐着了。
长梧还在前面走着,没发现际尘已经反客为主霸占了他的坐骑。际尘垂目看着他,紧张地偷着懒,心里想着万一长梧回头,自己马上就下来再认一次罪。
但长梧一直没回头,际尘看着他,都能想象到此时眼眉微垂,似有心事的模样。
仙君为何一直有心事的模样,他修为高深,还有什么求不得的吗?际尘想,他一直说要去什么天宫取兵器,是准备要追杀什么人吗?
际尘这般胡思乱想着,趴在那白鹿的脖颈上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鹿行水上,满湖星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横放在鹿尾,长梧正侧坐在他身边。
那白鹿走起来屁股一撅一撅地,骨头磕得他胸口生疼,际尘想,怪不得他梦见自己投胎成了猪,正被插刀待宰。
长梧见他醒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际尘弯了弯膝盖,艰难转了个身,跨坐在鹿屁股处,与长梧保持了一手臂的距离。他呵呵地朝长梧傻笑,但长梧看着他,只翻了个白眼。
际尘不甚在意,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水天相接,月色下波光璀璨,压过满天星河,薄雾横亘,前头隐约有青山陡峭,高入天际,望之不见。
月色广袤,水阔星遥。
际尘心旷神怡,低头朝湖中看了一眼,却突然被水中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他还记得自己睡去时披头散发,全身一丝 不挂,现下却是白纱缚身,黑簪束头,一副仙气外溢的模样。
际尘受到了惊吓,揉着脸问长梧:“我这是怎么了?!”
“化雾为纱,化枝为簪。我帮你收拾了一下。”长梧淡淡道,“我不能带着一个不穿衣服的人上路。”
际尘捋了捋自己的袖子,好像还有点不习惯此等广袖束腰的穿着。
在他自我打量的时候,瘦鹿纵身轻跃,已到了青山脚下。
天水交接的远处,初阳待升,已有朝霞破线而出。
前方山路开阔,而周遭岩凸如峭,已不是凡人所能涉足,那白鹿履之如平地,带着两人慢悠悠又走了半个时辰。
风过青山,两列分立的茂树沙沙而响。前方轻雾迷朦,一条长绳横亘路中,那白鹿立在丈外之处,终于停了下来。
长梧跳下身来,际尘连忙跟上,一起朝那绳子走了过去。
这是一条左右看不到尽头的绳子,由苘麻揉搓而成,每丈间隔由有青珠结尾,珠上涂有红漆,描着蛇头状的花纹。际尘道:“这是条法绳,似乎碰不得……”
他话音还没落下,长梧手腕一抬,那绳子啪地应声而断。
际尘:“……”
风声鹤唳,雾气退散,满山落叶哗然往高空而去。
“我们是不是惊动什么山神了?”际尘问,“我现在跑还来及吗?”
长梧淡道:“来不及。”
倏然破空之声,一支利箭迎面朝际尘而来!
际尘正不知所措,长梧一个转身已入了他的身体,抬手之间,如接落叶般制住了箭身。
“何方妖孽!敢在宝囿天宫放肆!”际尘心惊未定,抬头一望,便见一条人影从半空直冲而来!
长梧挥手落了个结界,那人的脚底触到,倒弹着翻个身,面对面与际尘打了个照眼,噔然在丈许之外落地了。
际尘打眼一瞧,才发现是个颇为娇俏的女娃娃,霓裳霞袖,手持大弓,正满脸警惕地盯着自己瞧。
长梧扔了手中断箭,冷淡道:“不容放肆,我也放肆了,宝囿天宫,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