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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2)

那时候贫穷压抑住喉咙,控制味蕾与肠胃。

陈眠无比粗砺的活着,像一株野草,随时随地生长、壮大。

那时候他还有梦,有关这个世界,有关始终遥远的他。

第二天依旧大雪弥漫,雪落下的声音很轻很轻。

在一通电话里,陈眠得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你要回北京了!”

贺祟似乎被这种情绪感染,笑声悦耳:“对。陈大学生别怕,打倒资本主义,贺哥罩着你。”

“我要去接你。”陈眠兴奋的大叫,在塘沽那的雪地里走着。

脖子上还围着红色厚围巾,一时间却没注意脚底雪层的大坑,乐极生悲,狠狠滑倒在地。“砰――”雪层塌陷。

“不会是原地摔了吧。”贺祟促笑声传入耳膜。

陈眠涨红了张脸,藏在大大的羽绒服帽子里的耳朵也染上红霞。

雪渣子打的脸生疼,屁股不痛,幸亏穿的多,陈眠一只手搀扶,一只手还拿着手机,爬起后他有些恼羞成怒:“你别笑啊!”

“好好好不笑了,明天记得来,我等你。”这句在耳朵里发酵成蜜,无比富有柔情,陈眠心尖开始颤抖,酥麻无比。

父亲在陈眠小时候常年外出打工,每每重聚,父亲与母亲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道:“孩子他娘,来车站接我勒,我回来了噢,快来,我等你啊。”

母亲会露出笑容,无比灿烂,轻轻牵起陈眠的手:“走,眠眠,咱接你爹去。好好团团圆圆嘞。”

团团圆圆,一家。

车站实在是生命里一个无法比拟的地方。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一个适合车站,后者适合月亮。

陈眠好不容易没有加班,却在冬夜里失眠。他在棉被里辗转反侧,像极了所有在恋爱里的人。

他开始幻想见到贺祟的场景,拥抱过去,说些什么话。或是问他在西藏丽江那发生什么趣事。

陈眠激动万分使头脑发焦似的乱转。最终没有抵挡住瞌睡虫,他仍然唇齿间呢喃着:“贺祟,贺祟……”

柴门有犬吠,风雪夜归人。

夜底火车如期而至,隆隆声压过铁轨,大片雪花飘落。

等人的大部队泱泱万人,陈眠被挤得很是边缘,脚底冻成冰隆子,但顾不上冷了。直直踮起脚,眼巴巴在人群里寻找贺祟的身影。

找到了!

军绿色大衣在他身上穿出了妥帖感,依旧是好看出奇的五官,一眉一目,无端的俊,笑唇很是迷人,头顶的大毡帽上覆盖许多雪沫沫。

陈眠没有犹豫,狠狠挤开周遭的人,他边挪动,边挥动自己的双臂,大声道:“贺祟――我在这――”

人潮汹涌中,当一个人穿过人山人海只为见你时。

这无疑是爱,深深的爱。

陈眠胸膛里翻腾着热意,像一把火在燃烧,想尖叫又想掉眼泪。

他穿越许许多多人,终于去到贺祟身边,张开手没有犹豫,陈眠狠狠抱住贺祟,语气欢喜的不得了:“贺哥,我接到你了。”

贺祟笑弯了眼,他脱下皮手套,用泛热气的手捂住陈眠被冻红的耳朵,说道:“傻吧你,冷不冷?”

“不冷。”陈眠摇摇头,他如舐犊般缱绻的目光看向贺祟,再次郑重的摇头:“特暖和。”

他们四目相对,温暖在交替,在融合。汇聚在大雪的白茫茫中,热气化作白烟,重新被呼吸,回到各自的血液中。

像是骨血交融,至死方休。

那依旧是陈眠认为,自己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冬天。

场景飞快加速,辗转,一幕一幕,陈眠不自知的从沙发滚落地板。

他哭出声来,喉咙宛如被铁块压制,要命的咳嗽发出,脑袋昏沉无比,血液里的细胞开始抗议,陈眠终于惊醒。

此刻嘴唇起了白皮,周身僵硬冰凉冰凉。他抹了把脸爬起,动作有些艰难,摸了摸上衣口袋,还有医院开的药,里头应该有感冒冲剂。

咳嗽声穿透寂静的屋子,开灯,白炽灯照耀。贺祟来时烧了水,只不过早已经冷掉。

陈眠抬头一看,五点出头,起身去厨房里,眼睛通红通红,干涩而难受。

在等待水开的过程中,陈眠背靠在冰箱门上,他坐在地板那久久沉默。

淡漠眉眼直看向与冰箱相对的那面窗户。

是月光,清白月光。

陈眠发觉这个秋天不适合回忆。

他喃喃自语着:“赵医生说,出现幻觉是致命的。”

“所以还在期待什么。”陈眠问自己,他摇摇头,喝了热水后,便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紧盯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病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反正人生不过一场虚无,醉生梦死都好过。

再一睁眼,便瞅见文化广场的电子屏幕变换。

酒红色为背景,无数玫瑰围绕的一张写真海报。

年轻明星的发型姿势恰到好处。

那是一张很生动的脸,似乎下一秒钟就可以笑的如朝阳般明媚。

精修后的皮肤没有毛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十楼往下看的风景依旧,陈眠走进。

“Decaffeinated还是Macchiato。”赵樊尹笑着问道。

“Macchiato吧”陈眠眼睛微肿,故作轻松说道:“赵医生,我昨天刚出了医院,状态不太好,所以提前来了。”

赵樊尹冲泡咖啡,笑容仍然可掬,语调温和:“医院挂号不好挂,我这里你可是头号。”

“谢谢医生。”

“陈先生,我必须重申一遍了。”赵樊尹手间忙碌,咖啡壶发出淡淡香气,她看向陈眠,拿起咖啡杯微抬:“像您这样的年轻人,在这座城市里藏匿太久。快乐这件事,好像离得太远。今天要挣钱,明天要买房,后天要应酬。我儿子说过,世界没有那么糟糕,躲起来的都是胆小鬼。这也是我当心理医生这么多年,没有被病人同化的原因。”

陈眠的眼睛上挑,泪痣分明,落在古时候像是个多情种,他说道:“赵医生的儿子多大了?”

这一脸我是好病患的模样让赵樊尹哭笑不得,拿起钢笔坐回原位。

“十八了,在读高中。”

“真年轻,挺好。”

倾诉与吐露无疑是掏空自己的内在,摆在赤1裸位置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剖析自己。

这一过程,无比痛苦。

“我反反复复在过去的一些事里兜转,一旦安静下来就忍不住地回忆。每个人我都记得,那些在我生命里来来去去的每一个。我已经二十九岁了,前半生就这样不断哭,又不断停歇,周而复始。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了解自己。”陈眠说道着,沙哑而平静:“冗长而无聊的生活默默地吞噬我。我似乎只能围绕着一场寸草不生的爱才能存活。”

赵樊尹道:“你的痛苦都是来源于爱吗?”

“或许是的。”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复杂无比,很迷人,很有魅力,又世俗又与众不同。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迷恋他。”陈眠想及,笑容真诚了许多:“我那时候语文不怎么好,能形容的就是一句,哇,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吧。”他笑着,又急促的咳嗽,身躯颤抖。

赵樊尹把纸巾抽出:“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陈眠摆摆手,他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深吸几口气后,宛如有了力气重新把自己剖析。

“我知道我受的苦与罪都是自找的。可依旧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这种深深的疲惫,使我无法正常的生活。也是这样我才明白,他是我的空气,爱久了就像是在呼吸。”

“你的家人朋友呢?”

“父母在我的故乡等我,朋友还在我身边。”

赵樊尹钢笔微动,说道:“听说过“Romance”吗?”

“浪漫。”陈眠唇齿咬字。

“源于骑士文学,形容中世纪骑士阶级与贵妇人注定没有结局的爱情。“Romance”的本意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是明知不会有结果却无法停止爱你。”赵樊尹补充道:“你们是平等的,你们的爱情需要结果。”

赵樊尹的语气加重:“逃避与伤害自己是懦弱者的行径。你的内心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陈眠只能再次说道:“他教会我无数东西,唯独爱。”

“你个人的想法呢?你的方式与选择呢?”

陈眠的嘴唇微动,干裂而苍白:“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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