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叶星摇低头凝视着手里咬过一口的桃子,慢慢把桃子在掌心里转了一圈,“我的确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不光生气,我还很害怕。”叶星摇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收紧,桃子被掐出不少汁水,沿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在椒红苑找到你,你受了内伤,再落到那些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之前你在春花秋月宫伤得那么重,我一直都很害怕,怕那是我见到你的最后一面。”
杨怿眼睁睁地看着这桃子被捏瘪,竟然没来由地一阵心颤,就好像看见叶星摇的心脏被人紧紧握在手里,慢慢往外渗血,连带着他的心口也感到一阵火烧般的刺痛。
“叶星摇。”杨怿叫了他一声,一把抓住他胳膊肘,轻声道,“我没事,我人就在这。”
“不止这些。”叶星摇却像是没听到杨怿说的话,他有些出神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着,“我只要一想到,你亲眼看着仙客堂弟子身中靡音蛊,又死在你面前,而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动手杀人,我当时却不在你身边,我就……”
在椒红苑找到杨怿后,重逢的喜悦短暂地冲昏了叶星摇的头脑,等到他冷静下来,又不想让身受重伤的杨怿陷入伤感,所以一直尽量维持着两人曾经相处的模样,然而摸到杨怿背后的疤痕,就像无意间开启了叶星摇内心深处一扇不为人知的暗门,勾起他这些日子极力压抑的负面情绪。
那些无处安放却日夜纠缠着他的担忧与后怕,无数次午夜梦回却发现杨怿不在身边的孤独与寒冷,就好像从心底深处生出一道带刺的荆棘,层层叠叠,将他的心扎了个透穿,刺得叶星摇五脏六腑都鲜血淋漓。
“叶星摇。”杨怿起身使力掰过叶星摇的肩膀,强行逼迫他看向自己,“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你当时在场的话,我只会更不好受,以你的身份,既不能帮我说话,更不能出手帮我,我看着你为难,怎么可能好过?”
叶星摇没有吭声,他手腕轻轻一挣,便震得杨怿脱了手,跟着眼底掠过一阵黯然,执意道:“如果我当时在场,至少可以找到帮你解围的办法,或者直接带你离开,就算再不济,起码可以陪在你身边……”
“可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杨怿不等他说完,便十分肯定地打断了叶星摇的话,见叶星摇嘴唇微动,指腹立刻用力压住他唇瓣,不容分说道,“你与其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快点吃完桃子好帮我疗伤。”
叶星摇听后依旧没有动弹,他不赞成地皱了皱眉,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说话,都被杨怿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最后只好闭口不言,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手里的桃子,杨怿这才满意地一笑,笑得脸上酒窝若隐若现,自顾自地从地上捡起一个桃子吃了起来。
杨怿一边吃,一边又朝叶星摇怀里丢了两颗桃子,等到叶星摇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手里的桃子,就见杨怿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也跟着闭上双眼盘腿坐好。
叶星摇努力平定心神,运起内力在体内周转了一重天,正要将双掌贴在杨怿后心,这时杨怿忽然道:“星摇,到了最后一个时辰,我会暂时听不见外界动静,所以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等到之后再告诉我。”
“好。”
叶星摇应了一声,没有多言,他的确有很多话想告诉杨怿,比如自己之所以叹气,是觉得杨怿很难体会到他的感受,如果是自己受伤,叶星摇绝不会如此痛苦,这种为对方担惊受怕的感觉,对他来说极不好受,他宁可和杨怿交换身份,去替他承受这一切,也不愿意看着杨怿受伤或者被人陷害折磨。
三更已过,山林与夜色融为一片墨色,原本应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却在此时由远及近,打破了深山的寂静。
“人就在这附近!”一个粗鲁的男声大老远便喝道,“快给我找!”
这一声喊叫中气十足,即使相隔遥远,也听得一清二楚,在两人藏身的山洞里,叶星摇眉心微蹙,无声无息地睁开双眼。
他之前听杨怿说一时片刻没有性命之忧,特地使出轻功带着杨怿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就是怕被人追上来打扰两人疗伤,不料还是留下了线索。
此时两人的坐姿已改换为面对面,如今正是疗伤的紧要关头,叶星摇见杨怿面如金纸,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思前想后,试探着叫了一声杨怿的名字,就见杨怿轻轻打了个寒颤,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只听山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兵刃出鞘的尖锐声响,叶星摇心中一紧,忍不住朝洞口瞥了一眼,他之前特地寻了不少树枝石头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但对方若是习武之人,发现此处有个山洞,破洞而入自然是轻而易举。
“麻烦各位了,务必仔细搜。”这回响起的男声陡然近了许多,他声线清雅,端稳自持,一听之下极易让人心生好感,“边边角角也不可放过,提防此人给他人留下线索。”
叶星摇听在耳里,竟然莫名觉得这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没准也不是来找杨怿,心中微觉安定,就听另一个男声哼哼唧唧道:“哟,这刘掌门果然是心细如发,和聪明人一起做事就是方便。”
这人嗓音雄浑低沉,说起话来却是矫揉造作,听得叶星摇起了一身鸡皮,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扭扭捏捏翘着兰花指的壮汉。
“呵呵。”那被唤作刘掌门的男人呵呵一笑,此人就连笑声也如春风盈耳,动听之极,他客气道,“小弟不敢当,郝掌门过誉了。”
叶星摇一听这两人都是掌门人,一个姓刘一个姓郝,霎时心中一震,江湖上姓郝的掌门,最出名的便是庐峰派掌门郝饭,再联想到前几日打探到的消息,近日来江湖上四派联盟,看来这说话声十分好听的男人,十有八九便是玉泉门掌门刘恒。
叶星摇心思转得飞快,正在暗暗担忧,果不其然就听那娘娘腔接话道:“如今玉泉门如日中天,刘掌门年纪轻轻,风华正茂,这一声小弟郝某可是万万当不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叶星摇一听玉泉门和庐峰派的人都在此处,想到玉泉门暗算杨怿一事,不禁又惊又怒,只恨自己行动不便,不能立即现身亲手把这帮人收拾一顿,但想到两人此刻性命攸关,顿时又是担忧又是着急,他稍有分心,体内涌动的内息立刻跟着紊乱起来,丹田处很快传来一阵绞痛。
叶星摇正在努力摈除杂念,然而耳畔听得几人说话时渐渐朝山洞靠近,心跳不受控制地愈来愈快,他头皮微微发麻,几乎是屏息凝神地聆听着外面动静,生怕这几人突然闯进来伤了杨怿,与此同时又不敢有丝毫懈怠,免得两人前功尽弃。
“我说,你们两位有空在这互相拍马屁,不如快点把人找出来。”这说话的第三人,语气极不耐烦,话中讥刺之意尽显,“几位可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合力抓一个女人都抓不住,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听到“女人”两个字,叶星摇立马大松了一口气,知道他们所找之人多半并非杨怿,暗暗祈祷这帮人千万不要发现此处有个山洞,保佑自己和杨怿撑过这最后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