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就纯属锻炼身体,或者是给女孩子修习剑法的福音了。挥袖起剑,翩若惊鸿,观赏意义大于实用意义,不过舞起来到真挺好看的。
剑冥,是所有里面最早修习的,也是最实用的。为何如此说?因为它能保命啊。非到紧要关头不得使用,若用于己身,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给予旁人,可使霎时状态恢复到受伤前,但有时效,时效跟内力多少有极大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收剑入鞘,瞧眼还在苦练扎马步的汪禹晨,无奈地扬长叹息出口,不得不说,这时候没有师门人丁稀薄的弊端展露出来了。别人练剑大多皆有陪练,一招一式灵活应对铭记于心,不像我,只能可怜兮兮地跟木桩子对打。
不远处响起掌声,掌声由远及近,我还未掏出蜜糖包,仅收起,起身转向来人。来人是胡绛源,他还没离开,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很为赞赏。
他近到我身边,手持糖葫芦,汪禹晨在他后眼神都直了,却碍于安瑾锋要求他扎马步的时间还未满成,不敢多有动弹。“不错,看得出你剑法运用的很熟练。”,他轻叹惋惜道,“可惜了,就是没有互相切磋对手。”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不是有一个么。”,我仰头看向他,“余今日观君雄姿英发,一战可否。”
他挑眉,手自半空挥过。眨眼间,他手中便已握把制造精良的佩剑。“甚好。”他指尖起开剑鞘,剑身在阳光普照下映衬出道好看的光泽。
这就是传说中胡绛源的佩剑,渡影。
他动身,我凭借空气动向瞬间拔剑格挡,他的腕力分外大,我吃不住,握剑的手不自主开始颤抖。自知比力气我肯定比不过胡绛源,索性化为巧力,我动腕,剑锋划出剑花,胡绛源朝我露出笑容,立时退开,隔空展开攻势。
我依稀听安瑾锋说过,瑞阳有个厉害的体修。至于为什么特地说出来,我想大概因为体修是以外功心法为主,而瑞阳是内功心法为主的原因,直到我见着这位厉害的体修——胡绛源,方明了他厉害不只是厉害在他完全自学外功心法还学有所成,然则在于内力,实在深不可测。
他属于以攻为守的人,对自身实力极其自信,丝毫不相信自己会落败。这种人要么是个盲目自信的人,傻的一逼,要么就是我最讨厌的一类,实力雄厚到连破绽也不再是破绽,牛的一批。
胡绛源是后者。
勉强抗住迎面而来的剑斩,我发觉剑斩的剑锋与我只有咫尺,甚至于能清楚感受到周遭空气由于运动过□□速摩擦出的热度。脚往后错,我往旁错,剑锋会带起凌冽的剑气,足以让我身受重疮,然则我硬抗,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使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我没那么愚蠢。
在等,我在等他即将直面劈到我眼前,离我近到连我鼻尖都快被他带起的热度融化。我错身,反手挥出剑舞。
没有任何东西是万能的,包括那些招式。没有瑕疵才是最大的瑕疵,这个老祖宗自然明白。
剑斩有个最大的问题,它收不住,当它脱手时是完全不受主人控制的。
剑舞有个最大的好处,它具有技巧性,它对控制者的技巧性有极大需求,超过所有基础招式。先前我对它的形容是适合女弟子修习,恰恰就因为它的技巧,若说以巧攻拙的王者,它当之无愧。
胡绛源估计没想到我会使用这招,毕竟一般男弟子会忽视剑舞这招式,认为它没用。这是错的,他们可笑的盲目自信完全遮盖剑舞的用处,面对力量悬殊的对手,剑舞才是最好的选择。
剑舞飘逸灵动,视觉上观赏的角度也是十足赏心悦目的。渡影携有明银白的剑光与我擦肩,我立即闪身,瞟眼原来站的地方,被胡绛源的剑气平地打出来个大坑。
我想,如果那时我没有当机立断用剑舞,是否地面那个大坑就是我最后的结局。
我不敢想象。
胡绛源点步立刻掷剑于空中,我没多想,下意识护住剑飞即将可能砍来的地方。但我感到我后放的空气波动不正常,下一秒,我知我已然中计,挑剑动用剑破刺向身后,就在我眼前,渡影剑碎了。
是虚影。我呼吸一窒,随即根据耳边扬起的阴风探剑格挡,这才看清,渡影剑离我脖颈的距离不过三寸。
没过转瞬之间我立时跳开,手摁在剑柄。胡绛源没留后手,我认识得很透彻,他绝对没有,步步都下得死手,不知道我是该感谢他足够尊重我还是该埋怨他以大欺小。
后知后觉,意识到我忽视了一个问题,胡绛源是体修。
体修,是完全以自身作为容器修炼的存在,用修仙者的角度,体修是最不值得被重视的。毕竟在他们眼里头,体修只需要锻炼好身体,基本就是没问题了。
先不论这观点对与否,首先,我不是修仙者,瑞阳不会是修仙的地方。
这就代表,武器,或者说渡影剑本身,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渡影的剑身撞上凌霄,我仅凭直觉反手拦住胡绛源的拳头,他的手看起来白皙且骨节分明,真当接触甚至拦截,差点直接把我的虎口崩伤握不住剑柄。
我人生做的错事之一,就是跟体修正面比力气,简直错得离谱。
胡绛源没有停手,是的,没停手,天知道他在想什么。
呼吸间,我作出在他看来匪夷所思的决定,我拿着凌霄剑蹲下,渡影不可控制地对上他。
他是体修,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这没错。但这避无可避的会暴露出个问题,那便为他其实是不太相信他的佩剑的。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体修都有这个毛病,还是说我所遇见的体修太少,反正他们总会忽视这问题。是毛病就得治,要吃药得针对病症,不少体修后来都问我修为卡瓶颈的原因,我在这里先阐述一下,你们的视野太过狭窄,该适当的放宽,别听人说体修锻炼好身体就可以,这都是疯言乱语,会信的人才是傻子。
说回当初,胡绛源实在厉害,对上渡影也只愣神一瞬,全内力驱使渡影重回他手。这时有个空隙,仅眨眼间的空隙,这就跟打游戏会读CD技能有冷却一样,我盯准这空隙,想都不想剑飞出去。
那时我脑子里都是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破绽。如果我要抓住了,为胜不一定,但我肯定会翻盘,如果我放过了,我不一定会输,可肯定不会赢。
他明显愣了愣,不愧为老手,随即接手吃下剑飞趁机反咬剑破。破苍穹,碎流影,我从不恋战,应声以手为闸,撑地跳至半空,在空中甩出剑飞。
事实上,我跟其他人同样,比起剑舞更喜欢剑飞。
胡绛源没有丝毫迟疑,反手护住命门格挡,负手持渡影,渡影在他身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太多了,数不过来,渡影围绕我成圈,令我目不暇接。
万剑归一。
我想跳出他的包围圈,却跳不出,四周仿佛凭空蹦出无穷的气墙在阻止我逃出生天。我咬牙,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握拳捏诀,寻思实在不行只能爆冥保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万剑剑尖指向我,我左手捏诀已成,随时准备脱手的刹那。有抹剑带影,强势地挑起剑阵,我依稀认出剑柄的剑穗,回头看去,果真安瑾锋在我不远处。
黄粱上枕,南柯一梦。南柯剑,安瑾锋的佩剑。
安瑾锋挑起剑阵后站在我们之间,也就是我面前,朝胡绛源拱手作揖。他这一来,胡绛源收渡影剑归鞘,安安分分地立于我们对面。
安瑾锋敛袖。“那我替王烨谢过胡师弟。”,他正好挡住我,“承蒙师弟身教了。”
胡绛源似乎对安瑾锋很怕,也是,毕竟拿了他的钱财,多少要给他个面子才是。“这孩子根骨真不错。”他依旧是这句我快要听腻的话,不过就面部表情而言,他说的理应发自内心。
瞧眼安瑾锋,我再瞥眼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芦跟可怜巴巴还在扎马步的汪禹晨,虽然有意无意,我总归尽量不让他进入到战场范围内,但他依旧看着我,脚未动一步。安瑾锋暗戳戳朝我比手势,是我教他的,这是我们的暗号,搞事情需要有人放风嘛。
“自是知道。”,安瑾锋回答胡绛源,“倒不如说师弟这糖葫芦……”
安瑾锋话没说完,胡绛源由此想起那串无意卷入战斗且惨烈牺牲的冰糖葫芦来了。他一拍脑壳,力道大到我生怕他把自己拍傻。“这是给王师弟跟汪师侄的。”,他面带忧郁,“原本两串,现在完好的只有一串了。”他随即看我,我远眺汪禹晨,连忙摇头。
“给汪禹晨吧,我不太喜欢吃甜食的。”我对他说,胡绛源摊手,掌心兀自凝起光芒,在他手心出现块晶石,应乃积梦石是以。
胡绛源从积梦石里掏出串冰糖葫芦来,过程我不想说,反正汪禹晨吃得开心就成。
饭后又折腾许久,跟苏舒他们久别重逢,挺开心,就说的话多了点。到了点,照理回寝舍,给汪禹晨洗漱好,再把自身打理干净,累了好半天沾床就能梦回周公。
梦回周公也不安生,尚且在半路被胡绛源给提拎起来,到房顶看月亮了。
揉了揉睡眼,我没忍住张大嘴止不住打哈欠,冷风吹得飕飕得,我实在不明白胡绛源半夜把我拉房顶喝西北风有什么意义。看星星看月亮么?
话又说回来,今天天气是真的好,天卷云舒,就适合舒舒服服躺床上,裹上晒满半天的被子,在阳光烤死螨虫的味道里沉眠。我随即抬眼,月色如流水,静静地泻于大地表面,夜幕呈瑰紫色,泼墨般渲染苍穹,星辰星星点点,罗列于夜幕之上,漂亮极了。
胡绛源扔给我只葫芦,我顺力接住,轻嗅,不需太多费力猜出里面满满当当地所装为何物。
“喂。”,我叫他,“我还是未成年呢。”
胡绛源失笑。“那又如何。”,他对我说,“你不说,我不说,有何人能得知?”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所以我拔开酒塞,朝嘴口狠狠一嗅。清冽的酒味浓重得仿佛嗅下就能醉倒,闻可知烈酒,更何况入喉,我念及于此,学武侠小说里大侠饮酒那般,仰头往嘴里灌。
我爱酒,打还是小屁点儿就喜欢。但我不酗酒,从不。
顺便说一句,认识我的人都说我酒品很好。
酒是好酒,入口时酒味偏清淡味道略怪,我砸吧嘴,还没对表情奇怪的胡绛源说完你这酒不给力啊酒劲就上来了。这酒后劲真是足,烧得我五脏六腑恍若灼烧般疼痛,我没听清胡绛源说的,只看见他嘴一张一合,脑子实在混沌,太阳穴突突得发疼,眼一黑,就那么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我在陌生的床上醒来了,自远处传来的,不是熟悉的经文,而是我不知道是什么的歌曲。我捂着脑袋,在脑袋里转的无非是我被绑架了不行得赶紧回去给汪禹晨热马奶,在定睛往门边看,得,把我带过来的人就在对面跟我打招呼,手里还有碗热气腾腾的什么玩儿意。
胡绛源见我目光落在他身上,老神在在地把汤碗放于床头柜。“别误会,醒酒汤。”,他朝我不咸不淡地摆手,“你脑袋瓜子还疼么。”
我没力气跟他互怼,白了眼胡绛源,抄起醒酒汤就是对嘴吹。
胡绛源着急地不得了。“哎呦,慢点喝,祖宗呦。”,他颇为心疼地扶着碗,“这可是好不容易从南方买来的瓷器,可贵着呢。”
好吧,我闻言小心翼翼地把碗递给他,他似乎很满意我这举动。
我从窗户望向外面,外面大多是植物,植物长得颇为茂盛,静心去侧耳细听,依稀能听出远处的鸟鸣。“胡绛源师兄,你把我带到这里可是为什么。”我把视线收回,好奇地侧头问他。
这可把胡绛源为难住了。他挠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星半点。“其实吧,也不算把你强行带过来。”,他干脆定下心神,硬头皮答曰,“我是有事请你帮忙。”
我沉默了。
我诧异了。
“不是我说,有你这么来请人帮忙的么。”我惊呆了。
胡绛源被我说得脸上有点不太好意思。“我这不是没有想到你酒量这么浅嘛。”,他顿了顿,“再者说了,这酒可是我攒钱攒老久买的私房酒,够本了。”
我想想也是,转念一想,想起还在床上酣睡的汪禹晨来。“那我亲亲徒弟怎么办?”我问他,他这回理直气壮了起来。
“安瑾锋说他跟但漠更亲。”,他表现出格外骄傲的模样,“所以我把他交给但漠了。”
小子,我问你,是谁给你的勇气。
我这就提凌霄剑杀了他。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我被他强制性扣在瑞阳谷去帮他所谓的忙。汪禹晨有人照顾,我就放下大半的心,正好无聊,顺手帮帮胡绛源来积善缘也不错。
只不过。“为什么你放着那么多人不找,偏偏找我。”我问他。
话刚出口,胡绛源的眼神顿时黯淡几分。“因为只有你才能帮得上了。”他如此对我说道。
这引起我的一阵好奇,我转而问他,为何非得是我呢。他回答,因为血缘。
帮个忙还要跟血缘有关系么?
我更好奇了。
他走在我前面,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我勉强能辨听出他嘴里嘟囔的话都是些什么。“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找王牧尘来着的。”,他嘀咕道,“可是我欠他钱,找他肯定会被踢出来的。”
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那你就盯上我喽?”我走到他身边,猝不及防吓他一大跳,单方面的。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嚯,还真挺诚挚的,明明正主就在面前,也不打算忽悠我一下。这种奇异的感情在我心中存在不过半刻,我又机敏地察觉到我即将知道什么他们都不告诉我但我很好奇的重要事情。
随后我另外注意到一点。“话说我跟王牧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不禁对此产生疑惑。
毕竟不只他这么说,柳散他们也如是说过。
人可是种好奇心很强的动物,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在对我隐瞒着什么。这却起了反作用,反而更令我对此感到好奇,好奇他们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何事,又为何不告知我。
其实一个人隐瞒还好。要是一堆人对你遮遮掩掩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动作神情都在流露出对那件事的种种不清不明的神情,那就很让人感到烦闷了不是么。
这就是现在我的真实感受,而胡绛源后来对我说“你居然不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我模糊猜到他说的那件事与我不知道且跟我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件事是同一件事。这就引起我的极大兴趣了。
胡绛源看起来惊讶极了。“你不知道么?”他大声质问我。
我知道个屁。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入瑞阳山庄的种种缘由,目光不由自主变得充满怜惜与温柔。“也对。”,他揉了一把我的天灵盖,“那时候你还没多少记性,不知道这事呢。”
我侧眼看他,他的眼神不同以往吊儿郎当的,反而异常沉重,我料到他即将说出的可能格外重要。因此,我抖抖肩膀,把脑海里杂乱的东西统统抛出脑后,认认真真地清空耳朵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流露出怀念混合感慨的眼神轻叹。“这是个发生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