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合作社的干部心里也知道他们理亏,终究还是灰溜溜的离开了,周围的百姓们见这场戏唱完了,纷纷散去用饭,刘老六的婆娘却余怒未消,扯住刘老六的臂膀,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拽着他就往吉安城方向走:“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咱们现在就去向上头举告,我倒要看看道理站在哪一边!”
“算了吧,俺不是没事嘛……”刘老六摇了摇头,佝偻的脊背怎么也挺不直,叹了口气,柔声柔气的说道:“事情闹大了,指不定得影响娃娃他们的前程,之前亲家公也说了,那吴社长和上面也是有关系的,惹恼了他,指不定要遭他报复,有别人家去举告就行,咱们就别去掺和了……”
“刘老六!真该让你给他们多打几棍子清醒清醒!”刘老六的婆娘本已渐渐消下去的怒气又升腾起来,双目之中几乎迸出火星来:“你一辈子逆来顺受,就不能硬气一回?就只想着娃娃的前程,不想着这种事对红营有多坏的影响?”
“娃娃以前让你学读书写字,你不学,费尽口舌才让你上了识字班,如今整风肃纪,让你多学些理论,你也不学,连跟人争辩都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脑袋里头一头浆糊,人家来抓你就束手就擒,吓唬两句就乖乖坦白,今天要不是我正好在吉安城里办事,有合作社的熟人跑来跟我说起,你就真要给人当罪犯审判了!”
“红营搞整风肃纪、船山先生到处讲学,反反复复强调的都是‘实事求是’,各个组织搞理论学习,搞坦白会、座谈会,开篇都是要‘实事求是’,这还不明显吗?红营是把实事求是当作了这次整风肃纪的原则,那你想一想,那帮人搞出这种事来,是实事求是吗?”
“这次上面发了文,要打击小团体,要铲除宗派朋党,为此时委员都专门做了报告和检讨,你也是跟着我一起看了报纸的,这事你不知道?你们那吴社长和上面有什么关系?是宗派朋党的关系吗?是不是红营要打击的对象?”
“你们合作社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晓得,我们妇女会里可是天天在学上面的文件,此番整风肃纪,上面发了文是明令禁止私设公堂,搞逼供、搞打骂的,你们那吴社长公然捆人逼供打骂,这是顶风作案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动脑子想一想啊,是不是因为他就是红营要整顿的对象,所以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所有人拉下水啊!”
“对啊对啊!他们今日敢捆人搞审判,明天说不定就私设公堂了!”一名妇女扶着那名被捆在树上的男子走了过来,附和道:“他们若是有道理,跑什么呢?咱们就一起去吉安城里举告,吉安不管,就告到南昌去,告到执委去!”
“对!一定要告!告到底!”那名被捆在树上的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娘的,老子都老老实实的让他们捆了,竟然要给老子戴高帽、插罪牌,这是把老子当罪犯还是敌人了?老子以前犯了错,老子认了,可老子也是跟着红营一起走来、立过功劳的,把老子当红营的敌人,老子就要跟他们拼命!”
刘老六的婆娘点点头表示同意,回头看向刘老六,见他按摩着被麻绳捆得青紫的手腕,低着头不说话,火气又一次腾了起来:“他们就是在跟红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着干!你还这么‘配合’他们…….你的错误,之前该罚也罚了,该坦白检讨的,都坦白检讨了,侯掌营说要翻旧账,那也是要自己来翻,可没说过让别人抓人去翻旧账!他们这种抓人审问的做法,是完全违背红营的政策的,他们靠武力胁迫的方式搞审判,更是上头严令禁止的!”
“你当时就该跟他们闹起来,闹不过,事后就该去举告,你也算是红营的人了,这种明晃晃违反政策和纪律的事,哪有就这么算了的道理?”刘老六的婆娘手一甩,气冲冲的转身便走:“若是真有什么耽误了娃娃的前程,就是你这个当爹的......思想落后的缘故!”
刘老六连嘴都不敢还,灰溜溜的跟在婆娘后头,周围的妇女和那些被绑来的人见有人领头,也跟着一起浩浩荡荡的向着吉安方向而去。
“倒是看了个稀奇!”附近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那些士子们自然也各自嘀嘀咕咕的散去,有人看戏一般的评论道:“没想到红营治下的女子都这般泼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争吵不说,还敢斥骂红营的官吏,看她们的模样,若是刚刚那些干部不依着她们,她们恐怕还真敢和那些干部动手呢!”
“夫唱妇随嘛,不也是为了自家的男人?”有人呵呵笑道,语气中却还带着一丝讶异:“关键是那些红营的干部还真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要是在其他地方,一堆官吏被几个女子吓跑,说出去都丢人!”
“还不是他们理亏?那些女子论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那帮干部讲不过理,自然就只能跑了.......”李名朝着那些离去的妇女看了一眼,忽然说道:“咱们也写些东西递上去举告吧,那些红营干部这般行事,摆明了是在胡搞瞎搞,咱们总不能视而不见。”
“以民告官,先打一百杀威棍呢!”一名士子摇着头说道:“咱们跑去举告,上面是信自己的干部还是信咱们?搞不好反倒是给咱们扣一个罪名呢!”
“红营和其他地方的官府不一样,他们不会信谁,信的是实事求是!”李名摇了摇头,转身便走:“既然遵循的是实事求是的原则,对这种掘红营根基的事,自然就会严肃处理。”
“难曲兄,你还真信红营能实事求是?”之前那名满腹怨言的士子嗤笑一声:“这世上总是知易行难,话说的再漂亮,可不一定就是真的!”
“那咱们就赌一把!”李名微微一笑:“我等会就去写举告信,若是红营自己都不遵循实事求是的准则,他们和北边也没什么区别,咱们也用不着在这里吃苦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