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苗抬眼看向了六角亭,看向了那位仍旧还昏迷不醒的男子,微微一笑,道:“不见了,这六年里,我天天陪在他的身边,他的模样已经烙在我的心里,见与不见,都一个样。”
“公主,你可知道,师尊一旦醒过来,肯定会立马离开黑沙帝国,你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你若是让他知道小念的存在,他即便还会离去,但日后,他必定还会回来的。”纳兰明月将目光投向了郁秋苗。
“他现在回到圣朝,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有太多的人需要去守护,我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够无牵无挂。”郁秋苗神色平静地看着六角亭的方向。
“你就半点不替自己着想么?”纳兰明月的眼神复杂。
郁秋苗脸上的笑容未减,缓声道:“我这就是在替自己着想啊。如今,定北城已经被帝国的军队围了四年,城内缺兵少粮,军民们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再看看圣朝那边的局势:
漠北三部早已远遁,祥云部被帝国的伏击,遭受重创,自身都难保,已经无力救援定北城;
孤行者虽强,但他们人数太少,而且连战马弓刀都凑不齐,只能对帝国军队进行骚扰,改变不了定北城的大局;
天顺皇朝内部,是战是和,吵个不休,吵了几年也没能吵出一个统一的结果来;
圣城偏安于一隅,若是学宫不对他们施加压力,轩辕氏绝对不会出兵;
东疆诸岛不过是一群海匪,在水上还能折腾几下,让他们与帝国的骑军对垒,估摸不是一合之敌,而且,他们即便有心救援,天顺皇朝也不会放心让他们过境去漠北;
至于南蛮百族,他们现在屯兵在南蛮山之上,对南寒虎视眈眈,根本就不理会定北城的战事;
现在能解定北城之围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天顺皇朝镇西军和南寒军合作。镇西军打开断河关,以南寒军的兵锋撕破帝国军队对断河关的围堵,而后一路北上,直抵定北城。
但是,战事之初,南寒十万赤焰军与沙蝎军决战在定北城之下,定北城守将却是始终紧闭城门,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支援赤焰军。
原本占了上风、将沙蝎军稳稳压制的赤焰军,在帝国军队的不断增援之下,只能兵败退走,被帝国的联军一路尾随追杀。赤焰军沿着西河走廊退至断河关时,扼守断河关的镇西军却是关门紧闭,阻断了赤焰军的退路。若非南寒黑甲军及时赶到断河关之下,逼迫镇西军开关,十万赤焰军很可能全军覆没。
定北城之下一战,天顺皇朝明摆着是要借帝国的手,除去南寒三大主力军之一的赤焰军。
十万赤焰军退回南寒的时候,只剩下两万人,人人带伤,连副统领红狐李应隆都断去了一条胳膊,险些丧了命。这一战,南寒损失惨重,赤焰军已经被打残,南寒军兵锋无敌的神话也被打破。
南寒王萧风烈现在对姬氏皇朝恨之入骨,如何还会去救援定北城?
若是定北城一破,帝国的军队将会长驱直入,失去了坚城的防护,天顺皇朝必定会一败千里。届时,攻入天顺皇朝腹地的帝国军队立马就能就地补充粮草物资,以战养战,如此一来,黑驼殿和宇文氏就可能赢得这场战争。这种结果,绝对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
六年的持续战争,帝国已经疲累不堪,民怨沸腾,眼看着粮草已经难以为继。定北城只要还能再坚持一两年,帝国必定再无力进攻,只能灰溜溜地退回黑漠。劳民伤财,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那个时候,帝国积压的民愤必定会达到顶点,这个时候就是我们推翻黑驼殿,推翻宇文氏的最佳机会。”
一口气说了如此之多的话,郁秋苗也不觉有些口干,她咽了咽口水,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六角亭,看向了还在昏迷当中的萧北梦,继续说道:“故而,定北城绝对不能丢,现在,能够说服南寒王再次出兵救援定北城的,只有他。我不让他知道小念的事情,便是希望他能心无挂碍地回到漠北,解去定北城之围,为我们创造机会。”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纳兰明月双目直视着郁秋苗,沉声道:“你在害怕,你害怕面对醒过来的师尊,你害怕他心中没有你,你更害怕当面说分别!”
郁秋苗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纳兰明月,“你既然看得如此分明,藏在心里就可以了,为何非得亲口说出来。”
“我是替你感到不值,我相信师尊,你为他付出如此多,他如何会不接纳你,你何必害怕?”纳兰明月稍稍提高了音量。
“如果只是因为责任,因为愧疚,他才接纳我,我宁愿不要这份接纳!”郁秋苗沉声回应。
“你不当面去问他?又如何知道他心里没有你?”纳兰明月紧跟了一句。
“明月,你劝说我的时候理直气壮,你自己呢?”
郁秋苗轻叹一口气,“同为女人,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嘴里喊着师尊,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清楚么,你为何也一直不敢问出口?”
纳兰明月闻言,浑身一震,愣在了原地。
“明月,这是命,我郁秋苗认了。好好照顾小念,我先走了,等他见过小念之后,你就把小念送到他姥姥家去。小念毕竟年纪还小,我担心他会说漏嘴。”
郁秋苗把话说完,朝着郁念挥了挥手,“小念,娘亲走了,你要乖乖地听纳兰姨的话。”
说完,她御空而起,破风而去。
“娘亲,你要注意安全,快去快回。”正在给萧北梦剪指甲的郁念站起来身,朝着郁秋苗连连挥手。
纳兰明月抬头看着郁秋苗愈行愈远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眼神复杂。
十日后,神树城圣山之中的六角亭里有了动静,萧北梦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眼皮也在微微地颤动着。
“萧北梦,你小子还睡呢,你爹的赤焰军都差点被团灭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睡大觉?”
“萧北梦,赶紧醒醒,起来看看你阳哥的风采,你阳哥我终于生根发芽了。”
“师尊,神树城已经在开建了,我现在带你去神树城,在那里,有神树的帮助,你应该能更快地醒过来。”
“哥,我们就叫他郁念好不好?我希望,你不管去到了哪里,你都会想念着我们。”
…………
萧北梦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恐怖的梦,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论走得多快,无论走哪个方向,都看不到光亮,走不到尽头。
他一直不停地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很想停下来,躺在地上,好好地休息,好好地睡一觉。
如果没有上面那些时不时就会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他恐怕早已经躺倒在地上,睡在那孤寂的黑暗中,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萧北梦,不要再睡了,该醒了,一睡就是六年,可真有你的!”其中的一个声音再次在萧北梦的心间响起,他顿时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迈开双腿奋力奔跑。
跑着跑着,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萧北梦喜出望外,加快速度,继续往前跑,前面的光亮越来越亮,最后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躺在六角亭里的萧北梦突然睁开了眼睛,在睁眼的刹那,有两束光芒从他的双目之中迸射出来,即便此际是白天,也能看得分明。
他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第一时间掐了掐自己的脸,有了痛感之后,又立马将双手放到了眼前,随即,他的脸上现出了狂喜之色,“我没死,我的身体恢复年轻了!”
继而,他从床上起来,转眼看向了四周,疑惑出声:“这是在哪里?”
“你现在神树城。”